================= 书名：假装是爱情 作者：星风若涣 文案： 女主是一名学霸，可是学霸的爱情往往是不顺遂的。 他带着什么目的靠近，他又为什么离开，命运究竟在哪里错了位，流光千转，她终于不敢相信他也曾有过真心……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潇逍，张君易，程熙 ┃ 配角：叶恺彤 ┃ 其它 ================== 第1章 你许我梦境 　　 　　我要奉上的，不是任何人荡气回肠的故事，而是我的一颗玲珑剔透心。 　　直到相识的第十一年，我只是看了一部睡前电影，却又不可原谅地梦见了他。我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梦里他是喜欢我的。梦里，我们明明彼此确认，却默契地做着一场谁先说破谁就输的游戏。梦里，我是他眼里心里的唯一。 　　冥冥中的逃离却是对的，一场电影就能轻易把我收拾好的心情又打乱，我若还在有他的城市，又怎会有属于我人生的一万种可能。 　　可是我们的恩恩怨怨本来就是毫无脉络可寻的啊，人真奇怪，总是这样，觉得对方忽冷忽热，自己莫名患得患失。如今回想，原来早在我不肯承认、不知不觉的某个当下，我竟然就不可自拔地沉溺了么。 　　而我竟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等我遇见了对的人，一切都会好的，会不一样的。 　　我真是傻，在孤独的漫长的岁月河流里，忘不了你，却忘了我自己。 　　我叫林潇逍，潇洒的潇，逍遥的逍。每一次升学的时候，我都是站在黑板前这样介绍自己的，我想那就是我父母对我人生的一个期许，那也是我现在拼命想活成的样子。 　　——对过去潇洒，在当下逍遥。 　　今年刚刚毕业，初入职场，背着一口井离开了生长了二十四年的小城市，独自一人来到谁也不认识的T市。来寻找我想要的生活，来寻找我人生中那所谓的“一万种可能”。 　　“你朋友圈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啊，是我好朋友。” 　　“哦，我懂，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很有可能发展的！” 　　“不是啦，就真的是我发小，像亲人一样的。” 　　在经过不下八遍的解释之后，我毅然决然删掉了朋友圈里毕业时和程熙的学士服合照，他是我从小学到大学一起长大的十七年的好朋友。新的城市，新的生活，随之带来的便是新的人际关系。所以微信里多了很多好友，也多了很多解释。可我，真的不是一个喜欢倾诉之人，人际关系里的你来我往真的让初出茅庐的我身心俱疲。我想，我需要的真的不是一个从头说起的人。 　　经过一番整理，我画了淡淡的妆，换上一条白底黑格子的连衣裙，以及一双中跟的白色凉鞋。已经不知维持这副形象多久了，好像自从生活里没有了他之后，我就一直维持着这副低调无害，走到哪儿都不会引人注目的形象。我想，以前的那个自信张扬的少女一定不会想到，她的生命里会遇见一个男生，他来了又去，在他走之后，会把我世界里的明媚色彩全部带走。 　　我不是去赴一场约会，只是独自一人在下班后去看一场电影以此来打发我漫长的没有社交没有娱乐的夜晚。 　　电影名叫《我最好朋友的婚礼》，这部电影挑得没有什么寓意，仅仅就是走进影院，赶上了，那么，就看了。仅此而已。 　　可是看着舒淇在桥下望着冯绍峰的那个眼神，我的心竟然痛了起来，然后眼泪不可遏制地就落了下来。明明只是想看一场轻松喜剧打发时间的，可这一幕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她是一直爱他的，只是“有些话，当时没有说出口，就只能是——错过了。” 　　走出影院的时候，观众谈论中不免有些唏嘘不已，来看的大多是一些小女生和她的闺蜜。是啊，青春里的心事终究只能和最亲密的人说。电影散了也就散了，这些年看过的这些那些致青春致错过的片子并不少，我还是分得清现实和电影的。 　　可是晚上，我竟然梦到了他。 　　张君易。那个深埋进我青春，有着刻骨的恨也带着铭心的爱的人，是，他就是那样的一个存在。 　　 第2章 恰同学少年 　　在那个时代，电视剧里还流行着“欢喜冤家”，在那个时代，少女们憧憬着灰姑娘遇上白马王子的故事，在那个时代，90后还被贴着“非主流”的标签，QQ空间里都是青春的疼痛，明媚的忧伤。 　　是，那是我们的时代。 　　2005年的夏天，我遇见了他。或许应了那一句，相逢恨早，相爱恨晚。 　　刚升上初中，周围的同学除了和我小学同班六年的男生程熙便都是陌生人。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有着嫩得能掐出水的脸蛋，还有一颗懵懵懂懂的心。 　　我坐在按着身高排好的座位上，腰背挺直，一如既往的乖乖女形象，我的目光只会追随老师，因为我是一个渴望着知识更渴望知识给我带来的荣誉的好强的女生。十三岁的我，已经知道为了维护我的自尊心而学习，不容许被别人比下去。 　　班主任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她身材高挑，扎着马尾，头发根根整齐，一如她性格的利落严谨，她姓陈。她说：“很高兴今天认识各位同学，看着你们这样整整齐齐坐在教室里，一个也没少，老师很欣慰。恭喜你们上初中了，初中的课程不比小学，只要学好语文数学就可以了，初中有很多课程，老师希望你们能认真上好每一堂课，好吗？” 　　“除了学习之外，仪表也是很重要的。我们学校在入学通知书上写明女生不能留长发，男生的头发也不能太长，这是为了让你们有更多的心思专注在学习上。老师喜欢精神面貌好的学生，女孩子就像那边那个穿绿色上衣白色裤子的女生一样——” 　　绿色上衣，白色裤子——我今天可不就穿着一件绿色中袖的T恤，白色长裤吗？而且班主任的目光的的确确就是望着我这边，我心里不禁有些意外欣喜，开学第一天老师就注意到我了？我睁大眼睛，正了正姿势，向老师投去更为热烈的眼神来表现我的认真倾听。 　　“白白净净，头发也剪得整整齐齐，这才是女生该有的样子。” 　　全神贯注追随着班主任目光的我，终于意识到这道目光的焦点并不在我身上，而是越过了我，投射在我后面。我转头一看，原来我身后的女生也是穿着绿色上衣白色裤子，不同的是她穿着浅绿色短袖T恤，白色七分裤，她皮肤白皙，面容清秀，短短的头发软软地搭在耳后，仿佛因为全班投过来的目光，耳朵微微泛红，羞涩地低着头。她真的是文静又乖巧，我不禁为自己刚刚会错意而尴尬。 　　“你叫什么名字？”班主任问。 　　“余艳橙。”身后女生软软的声音很好听。 　　“嗯，好。男生呢，也应该把头发剪得利落一点，像这个男生就很有精神——”班主任把手伸向第一列第四桌，那正是程熙，他剪着寸头，眼睛大大的，全班当然没有一个比他有精神。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对我笑笑，笑容阳光，我亦回以一笑。在我们那个看不到希光的曦光小学，男生中只有他认真读书，也只有他会绕着小小的操场跑步，因此我对他的印象不错。女生中也只有我认真学习，我想他的想法是和我一样的，只有努力才能脱离那样一个没有希望的地方。所以当我们在这个唯一的重点班看见彼此的身影时，虽不惊讶，却也是庆幸的。 　　“而像那个男生，头发太长了，流里流气——”随着班主任的手指方向，我把目光转向第二列第五桌，那个男生的刘海有点长，斜斜地盖过了眉毛，鼻梁挺拔，薄唇紧抿，肤色有点黑，而且他穿着一件深橘色的T恤，让人觉得叛逆。 　　果然下一秒他就开口回道：“什么流里流气，我这头发是正常长度。” 　　全班从安静转为窃窃私语，在我的认知里，甚至说在大多数初一新生的认知里，会和老师顶嘴的学生就是坏学生——尤其，在这样一个乖宝宝云集的重点班。 　　“班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我对同桌嫌弃地抱怨了一句，在过往的小学六年里我真的受够了那些和老师作对的坏男孩，因此对这种男生十分厌恶。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听到了我的话，他转过头瞪了我一眼，我连忙转过头，端庄地坐着。那目光让我想起小学那些爱欺负人的男生，我真害怕他会报复。我的位置是第三列第二桌，和他还有一段距离，他应该没有听到吧……没有吧…… 　　“你叫什么名字？”班主任明显也是很意外，第一天报到就遇到了这么拽的新生。 　　“张君易。君子的君，容易的易。” 　　张君易。这个人，这个名字，在报到的第一天便让人印象深刻。 　　在一番升学训话之后，班主任便让我们上讲台自我介绍。 　　我早已打过草稿，将自己的自我介绍练习了几十遍。好强如我，决不允许自己给别人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心里一遍遍反复温习，根本无心听前面的同学说些什么，终于轮到我了，我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但心里已是忐忑，我站在黑板前，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身面朝同学，不禁向第一列望去，程熙微笑地看着我，感受到来自老同学的鼓励，我开口：“我……” 　　“你写的是英文字吗，我怎么看不懂？” 　　全场寂静，不用找也知道是谁说的，因为同学们齐齐转头把目光集中在那个声音的来源——张君易。他正仰着头，微微扬起嘴角，眼神充满不屑地看着我。 　　我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尴尬地情况，只觉得脸上像火烧一样的羞窘。我的字并不算难看，甚至小学老师都夸我的字比大人写得还好，还经常由我负责每一期的黑板报。他分明是在故意使坏，他听到了我的话，他在报仇。 　　同学们已把目光重新转向我，我只能选择无视他的话，继续我的自我介绍：“我叫林潇逍，潇洒的潇，逍遥的逍，我的爱好是看书，特长是书法和写作，我的座右铭是：只要相信，期待就会成真。最喜欢的科目是语文，很高兴认识大家！” 　　然后鞠躬致意，从容走回讲台，一如我在内心里演练了几百遍的那样。如果没有那个小插曲，一切该是多么完美！没事的，我告诉自己，像他那种人，大家只会觉得是他没礼貌，并不是我丢脸。 　　落座后我又忍不住偷偷回过头，他左手撑着脑袋，右手麻利地转着圆珠笔，随性又散漫，漫不经心地听着同学的自我介绍。我不着痕迹地转回来，心想，还是不要惹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我要好好读书，考第一名就够了。 　　 第3章 他是坏男孩 　　接下来就是选班委和课代表，我对班长和各种委员都没兴趣，我只想当语文课代表。小学的班委都是老师直接指定的，虽然当了六年的班长，但其实什么正事都没有。班主任说，选上了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一般会连任三年，除非在以后的考试中成绩不行被编排到普通班。所以我回家认真写了稿子，准备在班会的选举上一鸣惊人。 　　所有的班委和其他课代表要么是只有一个人报名，要么一个人都没有，直接由班主任指定，只有语文课代表有九个同学报名，或许因为班主任即是语文老师的关系，或许因为语文是我们从小到大接触的科目，最具亲和力，所以大家喜欢它，爱屋及乌。 　　竞争有点多，可我不怕，因为我的作文一直是很好的，我看过很多书，会用很多高级的词汇，会用很多古诗词和名人名言，会别人不会的修辞。可是当我自信响亮地念完稿子，结果并不如人所愿，我的票数只有5票，倒数第二，倒数第一是我同桌，她是一个长得漂亮白净但令人没什么印象的女生，她叫洪雅言，只有1票。当然，语文课代表最后是由票数第一的女生担当，她叫黄锦绫，身材高挑丰满，唇红齿白，面容姣好，和我们这些一看就是未发育的女生不大一样。 　　班会过后，班委都定下来了，我自然黯然神伤地准备收拾书包回家。 　　可是班长却叫住了我，她也姓林，叫林琳，是个很热心、乐于助人的女生。报到的时候大家都在大扫除，班主任表扬她干得最多最认真。她坐在张君易的前面，那天自我介绍时，张君易为难我，她转过头对张君易说“同学你不能这样”，所以我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 　　“潇逍，你的稿子能借我看下吗？我觉得你写得很好。” 　　“当然可以。”我很庆幸竟然会有人欣赏我的稿子。 　　等她看完，班里只剩我们两人了。我们一起走，不过她去车棚，我走路回家。因为我家就在中学附近。 　　走到校门，张君易正换了一身白色球衣，抱着一个篮球远远走来。原来他也是住在这附近么……我默默地走到一边，假装没有看见。 　　接下来的日子无非上课、回家、作业，按部就班，我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努力学习，争取期中考第一名，一雪班委竞选之耻。 　　语文课上，班主任陈老师突发奇想，让我们每个人上台讲一下各自的梦想。其实我是很喜欢陈老师的，因为喜欢语文而喜欢她，但也因为她而更加喜欢语文。好的老师与科目总是相辅相成的。陈老师总是善于激发我们对语文的热情，尽量制造让我们表达、表现自己的机会。 　　“我的梦想是当一名作家，因为我很喜欢看书，唐诗宋词，各国名著，哪怕是武侠小说，当代言情，我对文学有着与生俱来的热情，文字之于我，像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养分。我觉得通过一个故事，构建出一个自己想要表现的世界，那是很有趣的，是生活之外的一种延续，梦的延续。” 　　我的演讲完毕，但掌声并不多激烈，同学的反应也并不惊为天人。因为大家要么根本无心听我说些什么，要么就是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只有陈老师微微点头，露出赞许的笑意。我看向第一列，程熙也在微笑。嗯，有人懂就够了。 　　“那么，大家有什么想问潇逍同学的呢？”每一个人说出自己的梦想后，陈老师都会让大家发问互动。 　　坐在前面的名叫林敏的男同学问：“那你当了作家，最想写的是什么故事？” 　　这我倒没有想过，我想了几秒回答：“和别人不一样的故事。” 　　这时，第二列第五桌那个身影站起来了，他身形瘦削，个子很高，而且穿着报到那天的深橘色T恤，因此他的起立显得尤为突兀。他毫不客气地说：“既然你想成为作家，那么你对这个行业了解吗？你知道怎样才能成为作家吗？你以为会写作文就能成为作家吗？” 　　我完全愣住，呆若木鸡——这四个字完全是为我而造的。我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脚底，让我很有冲动逃跑。我相信此刻我的脸色应该是由白转红再转绿。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不知道。”不只是因为我被这猝不及防的不友好的提问给吓到，无法思考，也因为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他的问题。我认为……那不是自然而然的事吗？时间到了就会知道，现在主要任务是学习，了解那么多有什么用？可我无法这样回答他。 　　陈老师仁慈地解围：“潇逍你先下去，那么君易你来说说你的梦想。” 　　张君易迈的步子又快又大，在讲台上站得笔直，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我的梦想，我觉得应该是做梦吧，我想有朝一日能迈入NBA的殿堂……” 　　我在台下听着，心里琢磨着我也要想一些很难的问题，让他难堪。可是NBA是什么…… 　　我还没想到问题，陈老师已经做了总结：“那么我祝你、也祝大家梦想成真，一切皆有可能！” 　　张君易依然迈着大步子，昂着头，目不斜视地回到座位上。 　　他还真是嚣张，他是有多看我不顺眼！男生应该像程熙一样，要么白t恤，要么蓝t恤，像天空一样干净，像小溪一样清澈。我讨厌男生穿鲜艳的颜色，变态…… 　　在我怀着为什么脱离了曦光小学那群不学无术的坏男生，好不容易升上重点班，班里竟然还有那么恶劣的人的坏心情中，又过去了一段日子。初中的数学有点难，和小学好不一样，郑老师好几次课堂练习，我都是全做全错。我想我还要花时间适应初中的学业才行。 　　这天下午课间，坐在我前面也就是第一桌的男生沈步拿着练习卷，问我其中一道应用题怎么做。 　　“数学啊？我也不大会……” 　　“我觉得它这里既然说……”于是他就很认真地就着已知条件和我讨论起来，我歪着头仔细听着。 　　忽然又从左后方传来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声音：“沈步小朋友，你爸交学费是让你来读书的，不是让你来谈恋爱的……” 　　沈步是个腼腆的小男生，他个子不高，皮肤白皙，看起来乖巧可爱。听到这个声音，他的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他默默地转过去，低着头拿笔解题。 　　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转过去瞪了他一眼：“喂，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他也火了，大声道：“我嘴巴哪里不干净了！我有说什么吗！你自己想法才不干净……” 　　“算了，不要理那种人。”同桌洪雅言劝我。 　　后面的话我完全没听进去，我想我此刻的脸也是一股惨烈的红。我从来没和人吵过架，即使在小学被男生欺负，也是默默忍着，忍不住就哭。更别说在班级公然和人大小声，我拿起笔，对那些不友好的话充耳不闻，依然维持我的蜗牛风格——躲进壳里，听不到听不到。我要努力学习，成为第一，这样我的自尊心就能得到保护。 　　他那样的坏男孩，自有老天会收拾。 　　虽是这样想的，但我还是在每天跨进班级的那瞬间，祈祷那个人品恶劣的家伙不要找我麻烦。 　　 第4章 故事的转折 　　——故事的转折，没有想象中的坎坷。 　　我没有如愿在期中考一鸣惊人，而是考了读书以来最坏的战绩——第六名。年级第一是班长林琳。当然，此后的我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随时都在准备迎接下一个战场。尽管期间，成绩几次波动，但初一结束的那个期末，我已经进步到第三名。 　　初一的时光在我对学习方法的摸索中一闪而过，并没有过多停留在记忆里，对漫长的生命长河中，那只是太轻太轻的一笔，轻如鸿毛落在湖面，甚至激不起太多涟漪。 　　转眼我们都升上初二。 　　在初中陌生又繁忙的课业下，在对第一名执着追逐的认真学习中，只有语文课是唯一乐趣所在。昨天陈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个任务，让我们回去找些歇后语、对联、诗词、文学常识、名人名句，要在今天的班会上办一个知识竞赛。 　　我们是以小组为单位，每一组先来5道必答题，之后是抢答题。题目都是从每个同学找的题目不记名上交到讲台，班主任随机从里面抽的。答对记一分，必答题答错不扣分，抢答题答错扣一分。 　　第一轮是必答题： 　　第一道的歇后语，前两组很顺利地答出，我们组的题目是“白纸黑字”，不知道大家是害羞不敢举手，还是枪打出头鸟，都不愿做第一个。这道题很简单，不是么。于是我举手答道：“黑白分明。”我们组得一分，大家都很高兴。 　　——左后方传来久违的刺耳的声音：“那刚好是她找的题目吧。” 　　现在的我已经见怪不怪，我在心里无声地笑了，愚蠢的地球人。 　　之后的第二道、第三道……必答题都很简单，四个组都得了一个“正”。但这只是热身，后面的抢答题才是重头戏。 　　陈老师宣布：“好，下面是抢答题，知道的人站起来就可以回答，不用举手。请听题：请说出巴金的《激流三部曲》和《爱情三部曲》。” 　　第二组的女生甲回答：“雾、雨、电；家、春、秋。” 　　“答对，记一分！请说出杜甫的三吏三别。” 　　第四组的女生乙回答：“三吏《石壕吏》 《新安吏》 《潼关吏》；三别《新婚别》 《无家别》 《垂老别》。” 　　“答对，记一分！被称为花中之王和花中皇后的是哪两种花？” 　　第一组的女生丙答道：“牡丹、月季。” 　　哇……女同学怎么都那么厉害，再这样下去我们组就输了！我不能再犹犹豫豫慢半拍了！ 　　“答对，记一分！请问岁寒三友和花中四君子指的是？” 　　“岁寒三友：松、竹、梅；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我终于立刻站起来。 　　“答对，第三组也记一分！请问，‘三苏’指的是？” 　　“苏轼、苏洵、苏辙。”张君易和我一起站起来，虽是异口同声，然而我语速较慢，他念完的时候，我才吐出最后一个名字“苏辙”。 　　陈老师犹豫着怎么加分。 　　“是我先答出来的。”张君易甚至都不看我，盛气凌人地看着陈老师，仿佛这一分有多严重一样，不给他不行。 　　“这样吧，要不两组都加。我相信潇逍不可能不知道。” 　　张君易不置可否，我也默默地坐下。这本来就是我该得的。 　　“请说出唐宋八大家。” 　　“唐代的‘韩柳’韩愈、柳宗元和宋代的三苏也就是苏轼、苏洵、苏辙，还有欧阳修、王安石、曾巩。”我又第一个站起来回答。 　　这下，他是无话可说了吧。 　　于是文学常识的部分先告一段落，接下来是诗词对答。 　　陈老师：“出师未捷身先死，” 　　我：“长使英雄泪满襟。” 　　陈老师：“曾经沧海难为水，” 　　黄锦绫：“除却巫山不是云。” 　　陈老师：“中华儿女多奇志，” 　　我：“不爱红装爱武装。” 　　陈老师：“为人性僻耽佳句，” 　　我：“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老师：“枝上柳绵吹又少，” 　　我：“天涯何处无芳草。” 　　陈老师：“乱花渐欲迷人眼，” 　　我：“浅草才能没马蹄。” 　　…… 　　有一就有二，我答得越来越自信，几乎包揽了所有诗词对答的题目。让我们组远远甩开了第二名四个“正”字。论诗词的涉猎与喜爱，我相信没人能及过我。 　　陈老师：“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二组女生丁：“人若无情枉为人。” 　　“很好，记一分。” 　　程熙发问：“天若有情天亦老，下一句不是‘人间正道是沧桑’吗？” 　　陈老师：“是啊，但是她对得很好，不是吗？” 　　程熙微笑不语，其实我也觉得她对得很好。 　　接下来是对对联，陈老师：“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程熙：“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陈老师：“鸡行雪地化成竹叶百千片，” 　　程熙：“犬过霜田留下梅花三两行。” 　　陈老师：“有山皆图画，” 　　程熙：“无水不文章。” 　　…… 　　后桌的余艳橙拍我的肩问道：“潇逍，你怎么不起来回答了？” 　　我掩着嘴小声说道：“对联是我的弱项啊……” 　　于是这一回合，我竟然没有一题能对上来，让程熙所在的第一组追平了分数。 　　第一遍下课铃响，陈老师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接下来我选句孔子的名言作为第一组和第三组的决胜题吧。” 　　“好~” 　　是第一组和第三组的决胜题，也是程熙和林潇逍的决胜题，好胜的我是这么想的。 　　“己所不欲，” 　　“勿施于人。”我站起来轻而易举地拿下。 　　最后自然我们组赢得比赛，虽然没有奖励，但这次知识竞赛却是让我非常满意。因为它不仅让大家知道了林潇逍这个人，也狠狠地打了某个坏男孩的脸。同时，我也发现了，原来程熙在语文上竟也颇有积累，我对他的欣赏又加深了些。 　　 第5章 故事的开始 　　5 　　2006年的夏天，电视里如火如荼地播着《王子变青蛙》，我的QQ签名也从“只要相信，期待就会成真。” 　　变成了“紧要关头不放弃，绝望就会变成希望。” 　　到“相信，比较幸福。” 　　再到“再平凡的人，也会变成耀眼的六等星。” 　　…… 　　一切都随着电视剧集的推进而变化，直到现在，我依然对这部我看了八百遍的电视剧百看不厌，里面的台词也能脱口而出，在台剧如今已走向衰落的现在，它依然是我心里的朱砂痣和白月光。只因为它贯穿了我最美好的初中的时光，陪着我、见证我这一段花样年华。也启蒙我那些青涩、朦胧的感觉，原来这就是爱情最初的样子——暧昧而美好。 　　没多久初二上学期的期中考就来了，再次准备以第一名的成绩一雪前耻一鸣惊人的我，理所当然将所有的注意力和心思全部放到复习中。放榜后，我终于如愿以偿，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名。 　　这次期中考也是用来选拔谁去参加区里组织的初中生学科竞赛，选了13个人，我自然在其中。张君易的综合成绩虽然并不靠前，但地理、历史、政治的技能课的科目却成绩优异，所以他也是人选之一。 　　为了更好地为骄阳中学挣得荣誉，班主任让我们组成学习小组，在竞赛到来前，每天下午放学后一起留下来多自习一小时，在这一小时里我们互相帮助，自己的弱势科目有不懂的就向擅长的同学请教。 　　因为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在这儿，尽管我们并没有很大的讨论热情，尽管每个重点班的同学似乎都更习惯独立学习，也会自觉在教室里写作业到六点才陆续回家。 　　这天下午放学班主任交代我找些比较经典的古诗词名句整理在黑板上让大家抄回去背，我在黑板上一句一句地写着，不耐烦地翻了翻手中厚厚的一叠A4纸，觉得有点浪费时间。于是就转过身，问道：“身无彩凤□□翼，下一句你们应该会了吧，这句不用抄了吧？那‘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需要写吗？” 　　“等会儿等会儿！你会了我们还不会呢！”在我们班素以泼辣出名的女生李丽君说道。 　　“你就都写在黑板上，不会的人就抄，会的人自己就知道不用抄了。”张君易抬起头对我说道。 　　空旷的教室本来就只有我们几个人，加上放学后的安静，空气顿时变得有点尴尬。我惊讶于他会主动跟我说话，而且是用“友善的建议”的口吻，竟不是奚落，也不是冷言冷语。我缓缓吐出几个字：“可是资料好多……得写到什么时候……” 　　“你刚刚说身无彩凤□□翼，后面那一句是什么？”张君易问道。 　　“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已经继续在黑板上写着。 　　“怎么写，我看看。”他说着就向我走来，站在我背后看着我手中的资料。 　　“不用看了，这里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句很经典应该会考……”我转过身，他竟然离我这么近，我才发现，原来他跟我身高差这么多，我仅仅能平视到他的肩膀。可是男生陌生的气息萦绕在我周围，我觉得心跳都乱了起来。 　　“我看看……”他低下头来，左手抓着我正拿着的A4纸，“还真没有。”吐息近在我耳侧，我觉得整个脸都要烧起来了。 　　那张A4纸仿佛一个烫手山芋，我连忙放开，向右大大迈了一步，跨出那个暧昧的环绕中，转过身一边在黑板上继续抄着诗句，一边尽量从容地说道：“没有吧，我干嘛要骗你。”可是却发现这根粉笔怎么握都不对，写出来的字颤颤巍巍，仿佛我的心，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嗯，还给你~”他在一旁伸着手要把资料还给我。 　　尽管只是余光的一瞥，我怎么觉得我耳朵都微微发烫。我并不看他，只是快准狠地伸手接过，他终于回到座位上。我加快了速度，也不管字会有多难看，一想到背后有那么多双目光……还有他在看着……我就很不得早点抄完才好！ 　　竞赛如期而至，过程乏善可陈，我们都是自行到达承办竞赛的那间学校，完了再自己离开，学校并不负责统一接送。 　　第一天我抓紧时间答完了，提前交卷，匆匆离开考场。 　　第二天我依然提前交卷，赶到校门口，不久后张君易也出来了，他竟然向我走来，这不科学。仿佛他每走近一步，我的心就被撞击了一下。他走到我旁边，也像在等人的样子。 　　他问：“你怎么这么急着出来？” 　　“哦，因为我怕我爸爸等我。”以前小学区里组织比赛，也都是我爸接送，他每次都会提前来接我，所以我也养成了提前交卷的习惯，尽量不让他久等。 　　他没有接话，我转过头，却与他的目光相接，发现他一直在看我。我觉得我的心又不听使唤了，我问：“怎么了吗？” 　　他笑了笑，说：“没想到你还挺乖的。” 　　这……这语气听着真是老气横秋，用“乖”来形容同龄人。我不知不觉也笑了。 　　然后我爸就来了，我就先走了。 　　车上，我爸问我那个人是谁。 　　我说：“我同班的男同学。” 　　我爸说：“长得挺帅的小伙子。”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等待竞赛结果的日子里，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动感地带”校园十佳歌手比赛了。不过这倒没我什么事，只是洪雅言和余艳橙报名了，听说她们一起唱了张含韵的歌《想唱就唱》，但是太紧张以至于唱的很小声，海选就被淘汰了。听她们说张君易也报名参加了，他唱了林俊杰的《就是我》，唱跳俱佳，过了海选，还一路过了初赛，复赛，拿到校园十强。 　　于是短时间内其他班很多同学慕名而来，要来看看这个“高高帅帅、会唱歌跳舞还是重点班”的男生。 　　副班长王斌说道：“可以啊张君易，你给我们班长脸了，不然其他班还以为咱们1班都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呢！” 　　我拿了个小镜子，偷偷看着后面他的反应。然而，镜中他竟然是看着我笑，我连忙把镜子塞到抽屉里，假装认真地写着作业，心里尴尬极了，后悔了一千遍。他怎么就知道我拿镜子是为了偷看他？他会看到我吗？根据镜子的反射原理，他必然也看到了镜中的我是看着他的！ 　　后来，班主任宣布了学科竞赛的结果。13人中只有我获奖，不是语文这个科目，竟然是英语获得了区第三名。但是不管怎样，我都很开心可以获奖。尤其，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就是享受这样独一无二的荣誉，享受被同学关注、被老师看重的感觉，那时的我已经可以分得清这不是为了满足自尊心，而是为了满足“虚荣心”。可是，我的人生格言是“虚荣是我进步的动力！”，这下，大家更加知道我林潇逍是谁了，是啊，我才不能忍受默默无闻。 　　今天下午体育课，大家在操场上跑圈，跑到第二圈的时候，一直在前面的张君易放慢速度，频频回过头来，我也放慢了速度，免得……遇上了他。后来他索性往回跑，跑到我面前塞给我一张纸条，然后又接着向前跑去。 　　纸条被小心翼翼地折了三次，每次的对折都极为对称，可以看出他要么是个对细节要求极高的强迫症患者，要么是极为重视这张纸条。我很一厢情愿地把它理解为后者。纸条上写着：我觉得你很厉害，可以告诉我你的学习方法吗？ 　　当时的我被虚荣的喜悦占据了思考，沉浸在“只要我变得优秀，连原来看我不顺眼的死对头也会佩服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胜利的得意洋洋中。并没有意识到，那张字条的背后不是一个人的心悦诚服，而是一颗心的期待靠近。 　　不是么——难道那张字条的潜台词不是这个么—— 　　“可以和我做个朋友？” 　　此后的几天我都在想着这张字条的不可行性——我要怎么告诉他我的学习方法？在严令禁止早恋的骄阳中学，在视异性如洪水猛兽的初中时代，男女同学单独说个话根本不可能。想着想着，我竟然就把这件事情忘了，继续投入以书为友、征战期末考第一名的乐此不疲的奋斗中。 　　直到某一天中午放学，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好多同学被大雨所阻，只能留在教室自习。我走到室外，望雨兴叹，天空乌沉沉的，看起来煞是可怕。我站在走廊，楼梯突然上来一个人——张君易，他在三步之外看着我，叫出我的名字。 　　“林潇逍。”声音混着瓢泼大雨，听起来那么不真切。若不是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嘴唇动了动，这句叫唤还真有可能是来自远处的天外之音。 　　“嗯……”我乖乖地点了个头，等待他又“有何指教”。 　　“我向你请教学习方法，你怎么不回复我？” 　　哦，这件事啊……我给忘了……可是我又不能这样回答。于是我反客为主：“就那么一张字条啊，一点诚意也没有。” 　　“那要怎么样才有诚意？”他竟然较劲儿了，语气是无比认真。 　　“嗯……看我心情吧！” 　　于是骤雨过后，天空晴朗无比，洗净后的蓝天仿佛是为他而设的背景，干净清爽，空气中还有泥土和青草的清香，阳光透过云层，逆光的他让我怦然心动。 　　他看着我，说：“你的身后有道彩虹。” 　　次日早读，我和同桌在互相听写英语单词，他竟走到我座位塞给我一张“大纸条”，我打开那张对折得整整齐齐的“大纸条”，竟然是一封用16开的复印纸写的信，蓝色圆珠笔秘密麻麻写了一大张，字并不好看，却是整齐。在洪雅言的目瞪口呆中，我急忙合上了这封“信”，夹进了英语书。 　　忍了一个上午，回到家迫不及待打开，他说：你不是说我没诚意，这个“诚意”够大吧！我可是写了一个晚上呢！你不告诉我学习方法，那我先告诉你我的学习方法和每天的时间安排和你交换总行吧…… 　　后来就是他一个人的自白，包括他在校外租房子住，放学后几点钟打篮球，洗衣服用多长时间，每天晚上做什么事都详细地写在里面。我看着既觉得好笑又觉得甜丝丝，原来外表看着叛逆张扬的他，也有着这么幼稚和笨拙的真诚……我心里仿佛被谁扔下了一颗石子泛起圈圈涟漪。 　　那一晚我给他回了信，整整五张空白的科作业纸，里面有我各科的学习方法，每天晚上的时间安排。那晚没有月光，可是窗外星星很多，一闪一闪的，欢快、雀跃…… 　　 第6章 他牵我的手 　　6 　　那个夏天以“学习”之名的通信，并没有过多提及学习。大部分在对班里小事大事互相发表意见，更多的是没有营养的抬杠。可尽管如此，我们每次依旧能满满写到五页以上，保持着两三天一次的频率。其实我基本都是当天回复，次日给他的，而他或许时间安排不过来，都是过一两天才拿信给我。 　　因为拿信，我们在放学的时候总是有意识地先在教室逗留一会儿，等对方一起走。 　　中午放学教室里照例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故意收拾好书包在他之前匆匆走出教室。走在没有人的走廊上，脚步轻快而俏皮，我知道他一定会追上来的，因为今天是他拿信给我的日子。 　　后面传来清脆的锁门，还有由远及近的节奏匆忙明快的脚步声，我在心里轻轻笑了。而后—— 　　一股从后而来的力量抓住我的手，将我向后一带，我转过身，看到他得意的笑：“跟我比百米赛跑？” 　　男生宽大的手掌将我的手覆住，一如这个夏天，无声地升温，泛出细细的汗。 　　似是察觉到不妥，他将手放开，从口袋里掏出信，在我眼前晃了晃：“走那么快，这个不想要了？” 　　他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最讨厌了，我反口一讥：“怎么，我很稀罕你这个吗？本来就是某人硬塞给我的啊。” 　　他被噎得无话可说，要把信收进口袋里，我眼明手快地把它抢过来。 　　他双手抱在胸前，斜睨着：“不是不稀罕吗？” 　　我转头向前走，他也在沉默地走在旁边，赌气似地不说话。 　　“张君易，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特别讨厌！” 　　“除了觉得我盛气凌人，我还记得你在信中说对我的印象——觉得我是个自大自恋自以为是的家伙，恭喜你，都答对了！” 　　“拜托，你很奇怪！我不是在夸你~” 　　下午政治课上，林老师宣布要举办一场辩论会，辩题特别奇怪也特别有意思——初中生“早恋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大家本着自愿的原则，反方先来，反方‘早恋弊大于利’比较好说，有谁愿意参加？” 　　洪雅言看着我说：“要吗？” 　　我认真点头：“嗯！” 　　于是我俩第一个举手。 　　后来前面沈步的同桌郑洋也举手，张君易也奇迹般地主动报名。反方四个辩手就这样决定了。 　　林老师说：“那现在正方呢？没关系，尽管举手，从辩题的难易来看，你们已经站在较高的起点了！” 　　于是黄锦绫、程熙和另外两个女生王亚珺、王晓芬自告奋勇。 　　“好，那给你们一周的时间准备准备，下周一班会课，借用年级的小礼堂来举行，到时候年段的老师都会来看你们。那主持人，林琳就由你来担当吧！” 　　于是放学的时候我们一起留在教室开个会，分配任务和决定一到四辩的顺序。 　　“一辩需要开题，二辩和三辩主要负责见招拆招、自由辩论，四辩需要总结陈词。所以就由我来当一辩，雅言四辩，二、三辩你们俩，怎么样？” 　　“好，”雅言说道，“那你们两个男生谁要当二辩，谁要当三辩？” 　　“我当二辩。”张君易脱口而出。 　　我低头不易察觉地微笑，我心里也是这么期待的。 　　“那我当三辩。”郑洋说道。 　　“嗯，那我们就各自回家找点数据例子来论证，整理一下对方可能提出的问题，想出应对答案，开题和结尾由我和雅言撰写。明天再接着讨论，如何？” 　　于是大家欣然同意，各回各家。 　　“不一起走吗？”雅言看我慢吞吞收拾书包，问道。 　　“哦不了，我想留下来写点作业。”我从书包里抽出化学书。 　　雅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吧，那我先走了。” 　　他们两个走后，我拿出小镜子，看到后面张君易正认真写作业，镜中的他突然抬起头说道：“走吧。” 　　“嗯……”我简直想抽自己，为什么每次他都能察觉到我用镜子看他呢？ 　　黄昏的操场，很多人在踢足球，微风习习，晚霞朵朵，映得到处一片暖暖的金色。以至于很多年后，我看到这样的黄昏，这样温暖的天色，我都会记起，在我懵懂无知的岁月里，曾有一个男孩陪我看过一遍又一遍这样的风景。他总是走在我的左边，我们一起走过干净的校道，走过金色的篮球场，吹着微凉的风。只是后来的后来，我们的结局也是一样，没能走到终点就在半路中分道扬镳…… 　　辩论会终于以小规模的形式在小礼堂召开，等候入场前，张君易问我：“你知道反方那边的顺序吗？” 　　“我不知道啊。” 　　“你和程熙不是很久的同学了吗？” 　　“是啊，可是这事关敌方部署，军事机密耶，我怎么能轻易探听？” 　　张君易意味深长说道：“你就看着吧，不管程熙是第几辩，锦绫一定会坐在他旁边。”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我微笑不语。锦绫本来就是跟我们不大一样的女孩子，她娇艳丰满，有一种不同于其他初中女生的魅力，虽然平常偶尔也会听到其他女生议论着她和某个其他班男生，或者某个学长谈恋爱，不过凭她是语文课代表这层关系，我对她还是挺有好感的。但她喜欢程熙……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入席之后，果然如张君易说的，程熙一辩，锦绫二辩——坐在他旁边，我望向张君易，相视而笑。王晓芬是三辩，王亚珺四辩。 　　…… 　　辩论进入白热化状态。 　　王晓芬：“初中男女生正处于青春期，对异性充满好奇，彼此渴望接近和了解再正常不过，在生理和心理双重因素的作用下，早恋是很正常的，甚至可以说对我们的成长是很必须的！就像吃饭、睡觉一样。” 　　我：“是吗？那请问这位同学，你可以不早恋，你可以不吃饭不睡觉吗？你说早恋对我们成长是必须的，我只知道吃饭和睡觉对成长才是必须的，为什么早恋就是必须的呢？” 　　张君易在座位上小声地说了一声“对嘛！”带头鼓掌，观众席响起掌声，我微笑地坐下。其实，这样的场合，我应该是紧张的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超乎想象的自在——多年后的现在，我终于知道，那不过是仗着……有他在我身边罢了。 　　黄锦绫：“因为青春期的我们各方面都不成熟，对□□处于懵然无知的状态，早恋促进我们加深对□□的了解，使我们更快成熟！” 　　张君易：“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周期和规律，春天不结秋天的果，我不知道过早成熟对我们有什么用？正方二辩同学，请问你很想赶快成熟吗？” 　　“哈哈哈哈……”台下观众一阵哄笑，同时爆发掌声。黄锦绫被噎得脸红，飞过来一记眼刀。 　　正方集体低头沉默，主持人林琳发言：“下面请反方发问。” 　　于是我站起来了：“我们都知道，青春期这是一个感性的时期，容易冲动叛逆，不计后果，而初中又为高中打下至关重要的基础，初中生一旦早恋，必然投入大把的时间和注意力付之于两人关系中，占用学习时间，请问正方同学，你凭什么认为不会耽误学习，反而更利于学习呢？” 　　王亚珺：“反方一辩同学，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怎么平衡学习与生活，政治书上写得一清二楚，请问你没有上政治课吗？还需要我们来教你吗？” 　　我被她一顿抢白，没好气地站起来：“哦？这么说你把政治课本读精咯？那我今天真是受教了！” 　　王亚珺思考了一会儿站起来，傲慢道：“从思想上和行动上克制自己。” 　　我……我竟无言以对。观众响起一阵掌声。 　　张君易似是安抚地按了一下我的手臂，小声道：“让我来。” 　　然后他站起来说道：“正方四辩同学，诚如你们刚才所言，如今的我们生理上和心理上都处于不成熟的阶段，这样不成熟的我们真的能做到克制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吗？如果我们真有那么强大的自控力，那还要老师干什么？在家里自学就好了，不是吗？还有，请注意你发言时的语气和措辞好吗？” 　　王亚珺沉默，正方沉默，观众席沉默。 　　我偷偷望向政治老师，他在评委席笑得乐不可支，和年段的其他老师说些什么。 　　而此时铃声响起，政治老师和林琳交换了眼神，林琳宣布：“今天的辩论非常精彩，只是遗憾时间有限，那么我们自由辩论的环节到此结束，下面请正方四辩、反方四辩依次作总结陈词。” 　　于是王亚珺、洪雅言依次做完陈词，由年段长做最后的点评，而后林琳宣布结束。 　　放学路上 　　我问他：“怎么样，被年段长评为‘最佳辩手’的感觉如何？大出风头了吧？” 　　张君易笑了笑说：“什么大出风头，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爱出风头的人？” 　　“难道不是？我可一直这么认为呢！” 　　要不然你从前也不会一直公然针对我……当然这只是我的心理活动，我才没那么英勇说出口。 　　张君易点点头：“嗯~那你可还真是了解我啊！” 　　“拜托，你说谁了解你啊，我才不想呢！”我低头偷偷地笑了，口是心非大概就是如此吧。为了不让气氛暧昧地太明显，我又说道：“今天的辩论赛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啊，跟吵架一样。” 　　“是有点像啦，不过王亚珺的反应确实挺快的。”想到刚刚被她呛得无言以对，觉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丢脸。 　　“但是她不懂得尊重对手。不过好在我们这也不是什么正规的辩论赛，当是玩玩咯。” 　　“嗯……那你刚刚……”对我若有似无的维护，也是玩玩？当然我并没有问出口，而是回答自己，当然是不经意的啊，那样的场合，我们毕竟是队友嘛。 　　“怎么啦？” 　　我摇摇头：“嘿，没事。” 　　“傻不傻~”张君易揉了揉我的头发。 　　“别弄，被你弄乱了啦！” 　　“反正也很乱啊……” 　　“拜托，你说谁发型乱啦！” 　　“拜托你那也算发型？” 　　“拜托！我不算你算啊？” 　　“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拜托了！” 　　…… 　　凉凉的风吹得很是舒服，地上的叶子被卷起又落下，轻轻地卷起又慢慢地落下，像是满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乐此不疲地做着一场局外人都看不懂的游戏。 　　秋天来了啊。 第7章 他看的是谁 　　7 　　金秋十月，比国庆节更让人激动和期待的就是即将到来的校园运动会。骄阳中学的操场到处都充斥着青春荷尔蒙的气息，运动会从来都是校园盛事，对不参加的人来说可以告别课堂和书本，捡到几天假期；对参加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展现自我的契机，男生可以借此机会向心仪的女生展现自己的阳光帅气，满足小小的虚荣心，女生可以为暗恋的男生加油呐喊，并借机递上水和毛巾，传达自己的心意。 　　当然，我并不符合以上任何一种情况。 　　陈老师走进课堂宣布了比赛日期及之前报名的运动员相关事宜，便开始进行分组。 　　陈老师：“运动会事关班级荣誉，我们每个人都是班级的一份子，不能说不是运动员就置身事外。我们班除了运动员，还需要投稿组，被广播录用的稿件也会为班级加分，投稿组就由潇逍你来当组长。谁愿意加入投稿组？” 　　王晓芬、王亚珺、王亚泠、王飞飞还有余艳橙，洪雅言都举手了。她们平时文静，但是文笔都很好。 　　陈老师：“雅言，广播站让你帮忙当播音员，投稿的事你就不用了。那我们就这样定了，投稿组以潇逍为组长，6个人。那么其余人就都做后勤吧，因为学校的体育教研室组织运动员放学后训练，从今天开始到比赛前三天，为期两周。锦绫你为后勤组组长，安排一下，每天几个人轮流给训练的运动员送点水和点心，最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黄锦绫：“好，我会在下午放学之前把名单整好。” 　　陈老师：“考虑到比赛期间运动员比较辛苦，又担心会有突发状况发生，我们每个运动员还要有一个指定的后勤，专门负责帮运动员留心赛程，随时照顾运动员。这个后勤可以不用参加训练时期的后勤工作。现在可以一个个来报名。首先是女生组的运动员，闵晓珍，闵晓珍同学报名的项目是800米，三级跳，和4*400接力，谁愿意当她后勤？……好，李巧玲你来……然后是……” 　　女生组很好分配，基本都是同桌或者老乡，或者玩的比较好的都会主动报名，甚至有几个人同时抢一个运动员的情况，让陈老师哭笑不得。男生组就比较麻烦了，因为陈老师说男运动员都是主要拿分的重点选手，而女生比较细心，最好比赛期间还是让女生来照顾。有哪个女生会主动报名呢？前几个都是陈老师指定的，半推半就接下任务，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心里好不失望，有人心里打翻蜜罐。 　　陈老师：“还有程熙，你报的是1500米，铅球，还有4*400接力，那么谁……” 　　黄锦绫举手：“我来吧。” 　　我转头看程熙，他面无表情地低头，不置可否。 　　陈老师：“好，那锦绫你就负责程熙，最后是君易……” 　　来了，终于来了，我低下头，觉得耳朵至脖子有点莫名地燥热起来…… 　　陈老师：“君易报的是1500米，三级跳，还有4*400接力，倒是和程熙差不多，那么谁愿意……” 　　鸦雀无声。 　　陈老师：“哎，怎么还是这么安静呢？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不要有太多顾虑，主动一点……要不，就坐你前面的苏亦婉吧。” 　　张君易一下子站起来，斩钉截铁道：“我不要。” 　　我转头，苏亦婉捂着嘴笑了。苏亦婉，长相普通，比黄锦绫的微胖身材更胖一点，但懂打扮，每天换着花样编不一样的发型。她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唱歌挺好听的，哦对了，她也有参加校园十佳歌手，虽然没晋级复赛。 　　也就是活泼开朗的她，才能在当众被“拒绝”后还能笑出来。 　　“你不要苏亦婉，那你要谁？”陈老师看着张君易，沉默了半晌，“来来来，你上来，你选一个。” 　　张君易跑到黑板前，我低头，反正投稿组的人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选个老乡或者小学一起升上来的同学。 　　陈老师问：“怎么样，你想让谁当你的后勤？” 　　又是一阵无声的等待，我抬头，脸腾地一下就热了，他的目光一直望向这边，我与他的视线不期而遇。 　　陈老师恍然大悟：“那个……雅言已经有播音任务了，不适合再安排她做后勤。” 　　诶？我的脸仿佛温度更甚了，什么情况——原来是我自己会错意了。转头看向雅言，她低着头脸颊通红。我……我拿起笔假装低头写字…… 　　张君易无奈：“不是啦，不是她！让钟萍来吧……” 　　“好，那钟萍你愿意吗？” 　　“可以啊~”钟萍是个爽朗，大而化之的女孩，她是张君易的小学同学，情理之中。 　　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就是各司其职。运动员放学后都到操场训练了，我一个人走在铺满落日余晖的校道上，两旁的绿化带落满了秋叶，意兴阑珊。想着今天早上的“会错意”，真是想钻进地缝里去，也对，我的同桌貌美声甜，我凭什么认为那道目光是向着我的呢，真是自恋。林潇逍，你说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啪——”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惊喜地回头，咦？是李巧玲，我平时跟她并没有什么接触。 　　“巧玲，是你啊，你也刚要回家？” 　　“嗯是的，好巧，很少跟你一起走呢。对了潇逍，你没去看运动员训练？” 　　“呃我，我为什么要去看他们训练，没什么好看的。”我才不去，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哦，我以为你和程熙应该是好朋友，你们不是小学同学吗？” 　　“嗯，是的，我们还是老乡来着的，不过也不怎么熟。”哎，林潇逍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直会错意！简直想敲死自己！ 　　“哦，那你和张君易熟吗？” 　　我去，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转头正视她的眼睛，以此来显示我内心的正直与坦荡：“也不熟。怎么了？” 　　她仿佛惊讶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哦没事，我只是奇怪他上课一直看着你们那边。” 　　我脱口而出：“哦，那可能在看雅言吧。” 　　李巧玲想了想，点头赞同：“嗯，也对，雅言差不多是班花了。” 　　“呵呵呵……呃是啊……对了你怎么也没去看闵晓珍训练？” 　　“晓珍那家伙训练起来超认真的，都没空理我呢，我还是早点回去做作业吧！哎潇逍，你平时时间都是怎么安排的啊，我怎么总看你那么轻松的样子！可是每次考试都难不倒你，尤其是语数英，单元考总是第一……” 　　“哪有，我也不过就几次……” 　　“哎你不要谦虚了，快教教我怎么学习吧！” 　　…… 　　回去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凉意使人清醒，或许这阵子我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吧。林潇逍，你成功地因为成绩让老师和同学注意到你，满足了你的虚荣心。可是你却忽视了一点，谁是不带任何目的、在你不是学霸的时候，就和你做朋友的呢？ 　　没有，答案竟然是没有。 　　如果原本不熟悉的同学对我的靠近都是以提高学习的目的为最先出发点，那么他呢，他是不是……也只是为了学习罢了…… 　　我开始糊涂了。 　　训练的时间过得很慢，而我和张君易的通信也因为训练而中断。我们也没有再一起回家，放学他被男生勾着脖子喊去训练，我在位置上收拾好书包，淹没在回家的大队人马中，不与他有任何碰面的机会。早上，我照例安静地走进教室，放下书包，读英语。下了课我和前后桌说说话，日子一下子倒退到初一的时候，仿佛学业依旧是我生活的重心。事实上一直是如此，不是吗？我的重心不会因为谁而轻易改变。 　　终于，两个礼拜的魔鬼训练期已过，迎来了万众期待万众瞩目的运动会。 　　除去开幕式，运动会为期三天，我们投稿组主要负责撰写我们班级运动员有参加的赛事，因为稿件有时效性，所以除了在家预先写几篇，更多的是带到比赛场地写，像战地小记者一样，她们写完汇总给我，我到广播室投稿。操场的上空回响着雅言和一位学姐的声音。 　　王晓芬说：“今天上午我们班的比赛，只有9:15程熙的铅球，9:30张君易的三级跳，两个比赛场地有点远，我们要不分组吧，免得来不及？” 　　我说：“好，那晓芬你和艳橙、亚泠去三级跳，亚珺、飞飞，我们去程熙那里。” 　　“好的。” 　　分头行动，说动就动。程熙出场了，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柔和的金色，白色运动衣称得他干净清秀，执起铅球，露出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结实有力。他在蓄势，我和亚珺、飞飞不遗余力地喊着“程熙，加油！程熙，加油！”，铅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的完美弧度，三次成绩取最佳，10.51米，破了学校的记录！ 　　班上来观赛的同学都为他欢呼，我和亚珺、飞飞相拥着互相道贺： 　　——“恭喜恭喜，你们班真是人才辈出啊！” 　　——“哪里哪里，你们班才是卧虎藏龙啊！” 　　——“彼此彼此~” 　　锦绫给程熙递上一瓶水：“程熙，你给我们班来了个开门红哦！帅呆了！” 　　飞飞：“是啊，扔铅球的那一刻简直太帅了，仿佛米隆的雕像一样！” 　　程熙一口水喷出来：“你说的是‘掷铁饼者’吧？” 　　亚珺：“哈哈哈哈，都一样都一样，反正你的伟大身影是要定格在历史中了！” 　　程熙：“好了你们这些才女就别浪费才华来恭维我啦，还不快去写稿——” 　　我点头笑了笑：“那我们就去写稿了，祝贺你，我们都为你骄傲！” 　　程熙也笑着点头：“嗯，去吧。我也很高兴。” 　　锦绫：“程熙，那你现在要不要回家休息，明天还有1500米长跑呢。” 　　“不用了，现在还太早了。” 　　我看见程熙带着水走向沙子场地，那是比赛三级跳的地方。远远的，有个人正在试跳，投稿组、后勤和班级同学都围在他身边，我转过头，去完成我的稿件…… 第8章 要为我加油 　　8 　　第二天的男生组1500米长跑是重头戏，因为我们班有两名运动员，而且这两名还不是默默无闻的泛泛之辈，他们有自己的“追随者”“拥护者”，因此塑胶跑道的两旁早挤满了我们班的人。 　　比赛在早晨10:00开始，投稿组提前半小时到操场。我先分配好任务，让王晓芬、王亚泠、余艳橙在终点处，负责写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而我、王亚珺、王飞飞在起跑线，负责写开始部分，中间运动员奔跑过程中就看各自的灵感，多多益善。 　　“林潇逍。”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久违的生疏的味道。 　　我转头，他穿过拥挤人海，在一片柔和的金色中向我跑来，初升的朝阳是背景，喧沸的人声是画外音，诺大的操场仿佛只剩下他与我之间这短短的一段距离，那一刻的光华流转不禁让人炫目——仿佛，我是女主角？仿佛，他像童话里的王子只为我而来…… 　　“张君易，你们不是马上要点名了吗？”一旁的王飞飞说道。 　　“哦，没事，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他看向我。 　　我低头整理手中的稿纸，保持不与他对视的沉默，就怕眼神或者语调泄露了我内心的局促和不安。真奇怪，明明就是两个礼拜没有说话，为什么我却觉得一下子生疏了起来…… 　　“林潇逍，你哑啦？”然而张君易没好气地开口，让我内心的百感交集一下子烟消云散。 　　“说谁呢！你才哑了，你们全班都哑了！” 　　“你要不是哑了，为什么我刚刚叫你你都没反应？我训练的时候也不见你来慰问一下？现在甚至我比赛也不来给我加油？”张君易不只在物理高度上居高临下，连口气也是居高临下。 　　“我有反应啊，我刚刚不是回头了嘛！谁说我没给你加油，今天我就是来给你和程熙加油的啊！” 　　“哦，原来是给程熙加油，我只是顺便啊……”他这怪里怪气的口吻，让我有一种不敢确认的错觉。 　　而后，他又随意地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昨天怎么没来看我比赛？我破了学校记录了，你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啊，我听艳橙她们说了，恭喜你啊！” 　　“不客气，再见！”张君易转头走入那一片人海中。 　　王亚珺问我：“潇逍，你们很熟吗？” 　　是怎样！头也不回地走了，生什么气啊，莫名其妙！我都还没追究你和雅言…… 　　王亚珺又把手在我肩膀拍了拍：“喂喂喂，潇逍你在发什么呆，比赛就要开始了！” 　　“哦我不是发呆，我写稿前都习惯放空一下自己的。” 　　张君易在第6跑道，程熙在第2跑道，明明是程熙离我比较近，我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另一个人的身影所吸引。第6跑道不具优势，我不禁有点担心。我们学校的跑道是400米，1500米就是三圈多，跑完第一圈的时候，6名运动员势均力敌，在内圈挤成一堆，跑第二圈的时候，程熙占据了内圈的优势保持领先，而张君易在队伍的后头，有些人在陪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加油”，终于到了冲刺的最后一圈，那些陪跑的人追不动了，只好在终点等着他们的英雄。 　　最后一圈，当其他人慢下来的时候，张君易仿佛才刚刚发力，奋起直追，远远超过他前面的4名，直逼程熙。我在原地，等程熙和张君易经过我身边的时间，大声喊道：“加油！” 　　“你是为他们两人中的谁加油？”王亚珺问我。 　　我没有回答，而她也来不及听我的回答就跑了。因为我们班的两名运动员早已一一冲过终点线。程熙以稳定的领先水平一直保持到终点，张君易以最后的超长发挥反败为胜，超过程熙，夺得1500米的冠军。 　　后勤早早地守在终点给他们递上毛巾和水，程熙、张君易互相点头致意，我也走向终点线那被簇拥的两名健将。 　　我走向离我比较近的程熙，用手上的稿子敲了他一下：“程熙，厉害哦，不管是学习还是运动，成绩一直都那么稳定。” 　　他抹了一把汗，笑道：“稳定的千年老二吗？” 　　“干嘛这么说，我可是真心地给你道贺啊！” 　　“难道不是吗，小学的时候，你可每次考试都力压我这个千年老二呢！” 　　我低头一笑：“小学的事干嘛记那么清楚，怎么，你还想报仇啊？” 　　“哎呀我是报不了仇了，我只希望你小心别让其他人抢去第一的宝座就好啦！” 　　“哇，不愧是老乡，这句话深得我心哦~” 　　然后我就看到张君易转身向反方向走开，我跟程熙说了再见，把稿子交给王亚泠她们，让她们写完终点线的一幕一起交到广播室。 　　然后我就很争气地三两步就追上了长跑冠军张君易。像以前一样在他右边，保持着一拳之隔的距离。 　　“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和‘千年老二’的关系还不错。”正午的阳光晒得有点晃神，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不真切。 　　“那很正常啊，我们是老同学嘛。” 　　“那怎么平时没看你们有什么交集？” 　　“需要什么交集吗？我们从以前就是这样啊，不过就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关系。”我竟然很认真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而他冷淡的口吻仿佛沾染了一点阳光的温度，渐渐缓和：“那你这两个礼拜为什么没回我信？” 　　“你不是在训练吗？我哪有机会拿给你。”难道要我大庭广众之下拿给你。 　　“你还真是……”他忽然加大了步伐，快步离去。 　　我环顾四周，没有同学啊，那他干嘛……他又在生什么气啊！ 　　我跑上去：“喂，长跑冠军，我体育很烂哦，不要考验我的速度。” 　　他停住，转过身，我急忙刹车，停在了与他胸口还差三厘米的位置，然后就看到了他胸口的起伏，和运动后散发出的热气和汗臭味。我连忙向后一步拉开距离。 　　张君易依然居高临下：“你从来没看过我训练吧？！你不知道我都是练到最后一个走的吗。” 　　呃……是……可是…… 　　“为了等你的信。”他补充说道。 　　可是……那又怎样……你希望成为你后勤的人不是雅言吗…… 　　“你没写对吧，你不是没机会给我，而是不想写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他在等不到我的一丝道歉的回应之后终于认命地转身继续向前走。 　　“我不是没心没肺啊……我今天还为你加油耶……你都没有听到……” 　　“是吗什么时候？” 　　“就最后一圈啊，你和程熙经过我身边的时候……” 　　“那你到底是希望谁拿第一？”他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仿佛满不在乎地问。 　　我们停住脚步，一辆车驶过，又一起过马路。在马路的那一边，我们分道扬镳，临走前我回头叫住他：“张君易，” 　　——“我希望我永远第一。” 　　…… 　　我希望我永远第一，永远是老师关注的中心，同学羡慕的对象，只有成为了我想成为的自己，我才能去期待成为别人心里的第一，甚至是唯一。 第9章 她挺可爱的 　　9 　　最后一天的赛程没有什么悬念，张君易和程熙都参加的接力赛，理所当然又为我们班拿到了一个冠军。而我们班不管是投稿的数量，运动员单人打破记录最多次数，和总分都是全校第一。给那些认为重点班都是书呆子的世俗看法狠狠反击，也在高中部小有名气。陈老师作为班主任，一时风头无俩。而程熙和张君易不管是在班里，还是年级其他班的同学口中，知名度和关注度也大大提升。 　　甚至也有人跑来和我要程熙的QQ号，真令我哭笑不得，而锦绫也是其中一个。那一年冬天，我家终于买了电脑，锦绫在校外租房子住，因为是语文课代表的关系，她偶尔需要用电脑搜索一些课外文学材料，她一个女孩子总去网吧不安全，于是我就常常邀请她来我家借用，我们渐渐熟络起来。 　　当她打开QQ加程熙好友的时候，出于女生的敏锐直觉，我捕捉到了一个男生头像。 　　“这个是……” 　　“‘自在随易’哦？这个是君易。” 　　“‘自在随易’……哈哈哈，这也太随意了吧！” 　　“是啊，还是程熙的网名好听吧，‘温如熙’……温润如和煦的阳光，你不觉得他就是给人这样一种感觉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虽然我很想说这名字起得太文艺太女生了，但想了一想，还是不忍驳锦绫的一番赞美。 　　“你要加君易吗？”锦绫转头问我。 　　“哦……”我低头淡定说道，“那就加一下好了。” 　　这样，我们就不必因为放学不能一起回家，就说不上话了。 　　第二天是周六，是他回到家的日子，于是他终于上线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 　　他问：“你是谁” 　　“你猜。”我打字还不利索，就慌慌忙忙敲了两个字过去。 　　“无聊” 　　这家伙会不会聊天……信不信周一去学校我灭了你…… 　　“我知道你是张君易。” 　　那边停了好久终于有回复：“哦，你是哪班的” 　　哪班……这家伙这么冷淡……该不会是最近加他的人太多，把他惹烦了吧…… 　　好吧，那我就将计就计，先隐瞒自己的身份好了！ 　　“我是普通班的，我们没见过面，你不认识我的。” 　　“哦，那你加我干什么” 　　“额……因为我看过你的比赛，觉得你很厉害！” 　　“我这样哪算厉害，我们班的尖子生，年级第一，那才叫厉害” 　　诶？他这是在说我吗？我有点暗爽。 　　“你说林潇逍啊？” 　　“除了她还有谁” 　　“我不觉得她厉害啊，不就是个书呆子吗？” 　　我屏息等待他的回复，过了一会儿，他敲来一行字：“不会啊，我觉得她挺可爱的” 　　……yes！她挺可爱的……可爱……哈哈，我承认我的心花都怒放了起来，我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 　　“恩恩，还在！” 　　“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等等，你觉得林潇逍哪里可爱？”是外貌可爱啊，性格可爱啊…… 　　过了一会儿，那边又敲来一行字：“我知道你是谁了” 　　……什么？不可能……这么快…… 　　“那你说我是谁？” 　　“咱们年级的一号种子，独一无二的外星人，林潇逍/笑脸” 　　“什么外星人，我看你才是千年不断电的电冰箱！” 　　“是吧，被我猜中了” 　　“是是，你厉害！你怎么猜到的” 　　“我现在要下线啦，周一中午放学一起回去再告诉你” 　　然后头像就暗了。喂……这个吊人胃口的家伙……诶不对，好像也是我先吊人胃口的……哎棋差一招，愿赌服输！ 　　在怀着心事等待的日子里，一天好像一个礼拜那么漫长。 　　“哎老爸，你说怎么还不到星期一呢……” 　　“诶不对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不是总烦怎么这么快就到星期一了？林潇逍，你变了……” 　　所以，终于星期一了！ 　　可是居然下起了雨，真是讨厌！好多没伞的同学在教室里等雨停，距离放学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看见张君易收拾书包走出门口，于是我也拿起书包跟着走了。他站在楼梯等我，我走到他身边，用一种近乎得意的口吻问道：“在等我啊？” 　　“不好意思，让一下！让一下！”有个同学急匆匆跑上来，从我身边擦过，我差点被撞倒了——说起来，那一刻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张君易用他的大长手一把揽住我的肩，带向他，让我靠在他胸口。 　　即使是时隔十年后的现在回忆起来，我依然能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慌乱不安但快乐的心跳，那个怀抱那么不真实，短暂停留又匆忙放开，我不禁怀疑……那个瞬间真的存在过吗？幸福，真的存在过吗？难道这一切，都只是我一个武陵人误入桃花源罢了。 　　我站定，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企图让气氛轻松一些：“你反应好快哦！” 　　他轻轻一笑，迈步下楼：“没什么啊，同学就是要互帮互助嘛！” 　　雨下得不大，淅淅沥沥，却更是粘人。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青草混杂的暧昧气息，让人脸颊发烫。他穿着深卡其色的卫衣，袖子是明艳的橙色，宽大的帽子让人觉得很是温暖，他撑开深蓝色的格子伞，走入雨中，像极了漫画里色彩鲜明的特写，原来我的世界里也有那样一位男生，让我觉得整个校园的景色都因他而亮丽起来。 　　他转头：“傻站着干嘛？” 　　我收起已经打开一半的伞，就那样甘愿地被蛊惑了：“你帮我撑吧。” 　　…… 　　我不知道他当时心里是怎么想了，他竟然没有立即答应，他竟然还要考虑！一，二，三，我在心里等着那个回答。 　　而后他笑了：“还不下来？” 　　我像只海洋深处的鱼，欢快地游向我的光源，在他的伞下，自成一个世界。 　　“你快说啊，怎么猜到是我的啊！” 　　他把伞向我这边偏了偏：“这还用猜吗，看到网名已经猜到一半了——‘无边落木’，你那么爱引用诗词，当然会把自己的名字和诗联系起来；还有就是，我觉得好笑，你居然说自己是书呆子，拜托，你林潇逍在我们年级任何一个人眼里都是大神般的存在，谁敢说她是书呆子啊，所以咯……” 　　“所以你说我厉害、说我可爱都是在试探我！” 　　“喂喂，我是真心的好吗？” 　　“少来了，我才不信呢！”我把头转向一边，却看见整只伞几乎都在我这边，把我保护得一丝不苟，而他——他的左边肩膀都被淋湿了，睫毛仿佛氤氲了一股水汽，让人怦然。 　　我把伞一推：“大男子主义！别想用感冒当借口不来上课哦！” 　　过完马路，他说：“喂，还不把伞拿出来，想让我送你回家啊？” 　　我一把撑开手中的折伞，和他分道扬镳：“不用！谢谢！” 　　“不客气！再见！” 第10章 危机或转机 　　10 　　可是时间又曾饶过谁呢。 　　在小吵小闹的快乐相处中，时光已经不知不觉地从06年夏天，滑向07年，08年，我们肆无忌惮、没心没肺的日子终究还是挥霍到了尽头。 　　07年的夏，我们升上初三。每一次的月考，我都能稳稳地拿下第一，毫无悬念，并且远远地甩开第二名，争取市一中的保送考试，不止是我，也是父母、老师、同学心里默认的。那个夏天并没有停留太长时间，只不过经历了四次月考，就到了08年，未来不可避免地摆在我们每一个人的眼前。那个时候，除了学习、学习，还有做出选择。 　　可是张君易……张君易的成绩虽然不算差，在年级称得上是中上水平，但想通过市一中淘汰率极高的保送考，可以说绝无可能。其实我的决心并不坚定，因为我觉得我的成绩虽然在年级遥遥领先，可是骄阳中学的实力在市里根本排不上名次，这只是一个三流中学，我这三年的成绩根本做不得参考。 　　可是对一流中学的报考，他似乎比我还坚定。他说总要去试一试才不会后悔，考不上大不了回来参加市统考。 　　以他当时的成绩，保送市里一所二流高中旭阳中学，明明胜算更大。而班里其他成绩较好的同学也都是选择旭阳，包括程熙。班主任曾经找过他谈话，旁敲侧击，告诉他不要浪费这一次机会，不要去以卵击石。可是他依然选择了市一中，为了他的这个决定，我耿耿于怀，在好几个夜里辗转难眠。 　　由于我的迟迟未决，班主任和年段长也找过我谈话，他们说我们学校已经好多年没出过一个保送市一中的了，他们都很看好我，觉得是我的话一定可以。 　　爸爸也说：“那不是你从初一一直以来努力的梦想吗？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事情影响你的选择。” 　　“万一失败了呢？” 　　我怕输。第一的光环在身上太久，我已经没有当初作为初一新生从头开始的勇气。市里为了抢生源有个不成文的约定——所有重点高中的保送考试都在同一天，意思就是考不上这所，你也没有退而求其次的机会。万一失败了，其他成绩不如我的同学通过了保送考，不用来上课了，在家里轻松自在，而我却要和那些成绩最差的同学，在教室里继续上课，准备七月的中考。那样的林潇逍，太可怜了……我，我不敢去想失败后画面。 　　而在我挣扎的同时，有三所学校的招生办负责人向我抛来了橄榄枝，一所是市级的民办学校，口碑一般，可里面有个‘恩来班’，高考重点大学上线率在本市名列前茅，他们说我去了就可以和‘恩来班’里面每一个像我一样优秀的同学一起切磋，备战‘985’‘211’大学；一所是旭阳中学，那校长是我爸以前的数学老师，在我犹豫期间，经常找我爸出去‘做思想工作’，但我爸以我意愿为先，推辞无数次；还有一所是邻市的一所重点高中，我并不了解，但跟人打听之下，那所的也是在他们市数一数二的高中，只是管理极其严格，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他们开出的条件，就是三年学杂费、宿舍费全免。 　　可是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三所学校如果真像他们吹嘘的那么优质，还用靠这种手段抢生源吗？而我如果真像他们吹捧的那样优秀，为什么我最向往的市一中不来联系我？ 　　要么三选一，要么抛弃苦心经营的一切，不问结果如何，背水一战。 　　——那时的我，该是多么天真，多么以自我为中心啊！我以为第一的光环与荣誉，对我是那么重要，我没有了那些就什么都不是。其实和漫长的人生比起来，那短暂而毫无含金量的‘第一’，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笑话。一个初中生自认为“天大的事”，根本什么都不是。 　　爸爸说：“你现在失败了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你不去尝试，一辈子都会为了错过这个机会而后悔。” 　　——事实证明，老爸永远是对的。他一语成谶了，我放弃了参加市一中的保送考，我能不能考上，我永远无法知道那个答案了。 　　那是个晚霞似锦，残阳如血的黄昏，有时候觉得大自然真是优秀的调色师，用这样悲伤的天色去勾勒这最后的温暖，以至于回忆里都充满了这样凄美的颜色。 　　我走在张君易的右边，今天是报名截止日期，我最后一次问了他那个问题：“张君易，你为什么那么坚持要报市一中？明明知道考不上的，不要告诉我什么‘想要去尝试’的鬼话，我相信陈老师和你爸妈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那是不可能事件啊。” 　　“因为我不想看你考不上，最后可怜兮兮地坐在教室里准备中考。” 　　他的语气散漫而随意，像他无数次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我却觉得那是他最认真的时候，他虽然故作轻松，我却不想让他赌上未来的真心就这样被吹散在晚风里。所以我很用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了他的每一个表情，可是风把我的眼睛吹得酸疼，吹出了眼泪，在一片朦胧中我记住了他最让我心动的样子。 　　“可是我更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在教室里孤军奋战，准备中考。我不要你为我牺牲，如果是这样，我们去改吧，改变我们的决定！” 　　他转头诧异地看着我：“你别开玩笑了，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我们停留在即将落尽的夕阳下，相视而立，天空仿如一幅巨大的画幕将我们包裹，我们彼此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以为那一刻，我们终于、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点真心了。 　　“可是我更希望高中三年可以和你一起奋斗啊！现在教务处还没下班……” 　　“好，那我们高中三年，为了理想的大学一起努力！” 　　于是结果当然就是旦夕之间，风云变色了。张君易和我前几天才同时报了市一中，又在最后一刻改报旭阳中学，老师和同学的猜测愈加有迹可循，那些平时的点点滴滴都成了同学争口相传的“绯闻”。班主任、年段长，甚至找我父亲谈话，“早恋”的标签就这样烙印在年级一号种子的身上。 　　08年的那个夏天，林潇逍16岁。一个16岁的女生内心居然这样强大，强大到敢为了爱情和全世界对抗，固执己见，不惜放弃梦想，不惜忤逆最爱她的父亲。 　　可是最后的最后，终究时间还是教她看清了真相不是吗，她终究还是得到报应了不是吗，她那小女生的自以为是的爱情到底还是欺骗了她，背叛了她。像沙子铸就的城堡，不堪风浪的轻轻一击。他们的约定，本来就是那么脆弱，毫无根基，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那是无坚不摧的呢。真是愚蠢得可笑！ 第11章 幸福分割线 　　11 　　“叮铃铃——叮铃铃——” 　　闹钟毫不留情地把我从沉迷的梦境中叫醒，睁开眼蓦然瞥见衣架上悬挂得笔直整洁的制服，是啊，流光千转，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受一点伤就哭着喊着怎么办的小女生了，现在是2016年，我已经是个在就业大军中披荆斩棘，打败千万个大学毕业生的职场新人了。 　　枕头上竟然还留着潮湿的泪痕，又梦见他了呢。那么这眼泪就不是为他而流的，而是为自己而流的。我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在这十年里不止一次地在夜里哭醒，梦里哭着喊着骂林潇逍你这个白痴！嗯，还好梦境不那么美好，所以醒来一点也不可惜。 　　我想能让睡美人一直不愿意醒的，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美梦吧…… 　　哦对了，还没介绍一下我的职业。我是一名通过俗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堪比第二次高考”的国家公务员考试的lucky dog。主要负责T市国际机场的旅客查验工作，工作内容就是通过给旅客体温监察、医学排查，防治境外传染病传入我们国家。我是国境口岸的一线工作人员，也就是俗称的基层公务员。 　　穿上帅气的制服，戴上神圣的肩章，元气满满地迎接新一天的航班。 　　“滴滴滴——”测温仪发出警报，表明这趟来自香港的飞机上出现了可疑的发热旅客。 　　我的同事照例把他拦下来：“旅客你好，请退到警戒线外再测一遍。” 　　再测量的结果还是发热，警报器依旧响着。 　　我走过去：“发烧吗？几度。” 　　同事说：“37.5℃，光标正对额头，应该是发烧。” 　　然而他猛然转过头的那一刹那，我呼吸一窒，那张脸我怎么会忘，怎么可能忘！ 　　——时隔多年吗？并没有那么久啊，他昨天还出现在我的梦中，一如他以往可恨的样子。不同的是他学生时代不羁的刘海早已剪短，漏出光洁的额头，浓密的剑眉，五官比起从前更加深邃和轮廓分明……他瘦了。 　　记忆中那个张扬的十八岁少年已经成长为略带成熟气息的年轻男子，他的眼睛深邃似海，这双眼，我从来没有看透过。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兜兜转转，生活还是给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送给初入职场的我这么大的一份“惊喜”。然而更可笑的是，我的心竟然还会跳，还会无措，仿佛这些年苦心封藏起来的情感，不愿回想的过去，就在那一刹那间分崩离析。 　　可是这是2016年，他不是06年的张君易，不是。 　　我们终于发现了彼此的沉默，不着痕迹地别开头。 　　同事问：“不好意思旅客，你的体温高于常人，请问你最近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我最近有点感冒，怎么？”他的声音果然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一点时光浸染之后久违的熟悉。 　　“是这样的，由于你有点发烧，我们得给你做个医学排查，确定有无携带传染病毒的风险，才能给你放行。请把护照给我！”同事又对我说，“潇逍，你带他过去。” 　　“好，请跟我来。”我是新人，这里的同事每一个不是领导就是前辈，而且我是唯一一个除了领导之外的医学专业的人员，我没来之前是领导亲自排查，我来了当然都是由我负责排查。这是我的工作。 　　我快步走在前面，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如芒刺在背”，一想到他在背后的目光，一想到待会儿我要在排查室对他做的一切……我觉得我都快发烧了。 　　进入排查室，我戴上口罩、手套，只觉得每一个动作都被房间的死寂无比放大，甚至我的呼吸，我的心跳。 　　“请坐。”我拿出健康声明卡，“请在这里填上你的姓名，出生日期，联系地址和电话，职业……” 　　“你都知道的，不是吗？”他并不接过，只是坐在那里看我。 　　我把表格放在桌上，不去看他：“旅客，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轻笑一声，摇摇头，终于拿起笔填起来。我只觉得我的太阳穴扑扑直跳。 　　“填完了。”他的声音竟是轻快，甚至有一丝好整以暇。 　　“下面，我要跟你了解一些情况，请如实回答我。”我拿出水银温度计，“你先在腋下夹五分钟。” 　　他异常的配合和听话。 　　“自己觉得都有哪些不舒服？” 　　“昨日因受凉出现发热，伴头痛，伴鼻塞，无伴流涕等症状。未就医，自行服用三九感冒灵，症状缓解。无吸烟史，无其他病史。”末了，他补充一句，“未婚。” 　　谁问你的婚姻状况了！自作聪明！我拿出手电筒，压舌板，病毒管，准备着采样。我看了一眼他的职业，医生，怪不得回答得那么专业。 　　我低着头：“旅客，无关的信息……不用回答。最近有接触禽类吗？” 　　“没有。” 　　“有没有被蚊子咬到？” 　　“没有。” 　　“好，现在我给你做个体格检查。” 　　“哦，好~”他竟然脱掉了上衣！ 　　“不不不……不用！不用脱衣服！”看他白花花的精瘦的上半身，我觉得自己眼珠子都要掉了。 　　“不脱衣服怎么检查，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没有皮疹？” 　　“你……”我！我竟无言以对！ 　　好好好，反正是你脱又不是我脱，我又没差！ 　　我走过去：“张嘴，啊——”依次检查了他的眼结膜，咽喉……近距离的接触，他的脸放大在我眼前，呼吸清晰可闻，还好隔着口罩……应该可以挡住我脸上的绯红与不自在。 　　然后摸了摸他的颌下淋巴结……检查颈部、胸部、背部有无皮疹……明明被检查的人是他，他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正义而坦荡，而我却像怀抱着其他想法的变态，每个步骤都仿佛是特写的镜头。希波克拉底在上，我真的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 　　“好了。没什么异常体征，把衣服穿上，可以走了。记得入境后及时就医，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与我们联系。”我背过身。 　　“与你们联系，还是与你联系？” 　　“刚刚给你的就诊方便卡有写咨询电话，打那个电话就可以了。我们也会根据你留的号码致电随访。” 　　“林潇逍。”他已穿好上衣，走到我眼前，居高临下。那个名字从他口中念出，竟带了点穿越时空的错觉，远得……像是乘着十年前骄阳中学操场上的风。 　　“这场游戏，你还要玩多久？你要从头到尾装不认识我，再远远躲开，就像高中一样吗？”近乎冰冷，近乎质问的口气。 　　我抬头，终于正视他：“游戏？我从来就没有在玩游戏，我每个时刻都是认真的，是你把我们之间当成了一场游戏！还有，请你不要再提高中，因为对我来说，那是我生命里最大的败笔！” 　　我要走开，我要走开！跟他再多呆一刻，对我来说都是一场凌迟！可他却像无数久别重逢的狗血戏码，从背后抓住我，往旁边一带，将我禁锢在墙壁与他手臂之间，他的脸缓缓靠近，在距离三公分的地方停住。他永远都是这样，霸道地极其自我地想靠近就靠近，又在给了你期待之后，决然停止，不再往前一步。凭什么，凭什么现在还是该由他来主导！ 　　“张君易！” 　　“林潇逍！” 　　“张君易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潇逍你还想逃到哪里！” 　　“逃？我需要逃开你么？”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你-也-配！” 　　“是你先拒绝我的，不是么！为什么现在好像你是受害者一样！”他的目光竟是难以置信的悲伤。他最会用眼睛骗人，我不可以再沉溺在我自以为正确的解读中。 　　“就算是，可你都对我做了什么！你后来对我的，哪怕是一个普通朋友都不会那样！我常在想，只要你曾有一点喜欢我，哪怕只是一点，你都不该是那样对我的啊……”我用力地打掉他撑在两侧的手臂，把他推出去，“请你离开！你已经耽误我的工作了！” 　　够了。是真的够了。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戏码我真的陪你演够了。 　　张君易终于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就离开了。我曾等了那么久，等他给我一句交代，一句道歉，可是我等到的……却是怎样的一个结局。 　　我努力睁大眼睛，用力深呼吸，林潇逍，你绝对不可以再为那个差点毁掉你人生的骗子流一滴眼泪！ 　　可是那些尘封记忆里不愿再想起的往事却一件件尽数地摆在眼前，一幕幕反复上演着，曾经说好一起为梦想奋斗的两个人，究竟为什么渐行渐远，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呢…… 第12章 给你的答案 　　12 　　08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除了万众期待的北京奥运会，那一年我们经历了南方罕见的特大冰雪灾害，拉萨的打砸抢烧暴力犯罪事件，汶川大地震，陈冠希艳照门，三鹿奶粉……仿佛这一年都处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动荡之中。 　　那一年也是我以保送考第一名的成绩上了旭阳中学的重点班，如愿以偿地和张君易在一个班级。同班的还有程熙，和很多初中同学。 　　刚开学一个月后，迎来了国庆节。那是我和张君易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国庆。我们约好一起去爬山，当然同行的不止我和张君易，还有其他以前的初中同学。 　　钟乐山在郊外，离市区有点远，于是我们包了一辆面包车，10月1号早上八点在校门口集合。上高中之后我不再是走读生，我们都住学校宿舍，一个礼拜回一次家，许是这周是第一次不回家有点不习惯，许是明天要一起秋游太兴奋，在这个不算是“约会”的“约会前夕”，我失眠到了凌晨三点。失眠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我在关闭闹铃了后又沉沉睡了过去，直到同行的李巧玲打电话…… 　　“喂……” 　　“潇逍，你在哪儿？就差你一个了……” 　　什么？！我的睡意一下子全消，今天是什么日子？！8点05分了！！林潇逍你这个猪头！ 　　“等我10分钟，马上到！”我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在五分钟内穿衣洗漱，然后又用五分钟赶到校门口！ 　　上车的那一刹那，我惊呆了——包车这事是谁打点的，简直是人才啊……车的座位和人数是相等的！刚刚好的！所以当我看到张君易身旁的那个空位时，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这是他特意给我占的？还是大家心照不宣给我空出来的？ 　　“要发车了，同学快坐下！”司机师傅说道。 　　“哦，好！”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忽略后排前排同学意味深长的笑。 　　坐了五分钟，与车内欢快的谈笑相比，我和张君易之间的安静真的迷之尴尬。为了缓和这种诡异的气氛，我说道：“张君易，你人品怎么那么差啊，都没人肯跟你坐一起吗？” 　　他轻轻笑了，有阳光洒在他侧脸，睫毛闪闪发光，这个心机boy一定是故意选个靠窗的位置。他说：“是啊，林潇逍你人品好，所以全车的人都愿意等你。” 　　咦？车里怎么顿时安静了……我转头环顾了一下，大家又各自聊天了。 　　于是我继续对张君易说：“那不能怪我啊，我昨晚三点多才睡着！” 　　“干嘛？想着和我出来太兴奋了睡不着哦？” 　　然后全车又诡异地寂静，我转了一下头，他们又假装在聊天。 　　于是我不说话了，闭目养神，毕竟我真的很缺觉的。 　　路并不是很平，也不是很颠，就是一颤一颤的感觉，摇得人很舒服。加上早秋凉爽的风微微吹着，煞是惬意。我闭上眼，可以想象，窗外是清朗的天，澄碧如洗，阳光暖暖的，明亮却不刺眼，我们路过翠绿的树林，郊外的空气传来桂花的香味，还混杂着……沐浴露的馨香。 　　“我们来唱歌吧！” 　　“唱什么？班歌吗？” 　　…… 　　忽然我一阵惊醒……那沐浴露的香味是……青柠味的。初恋的味道。 　　“我睡着了干嘛不叫醒我。”我低下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以此来掩饰刚刚不小心靠在张君易肩膀的羞窘。希望他不要自大自恋到以为我是故意的。 　　“看你睡得那么香啊，你刚刚还有流口水……” 　　“什么？！哪里！”我转过去，凑到他肩上仔细找了找，是不是真的有口水印记！ 　　“哈哈哈哈哈哈……骗你的啦！”他笑着转过脸，我们相距不到三公分，他的呼吸喷到我脸上，轻轻的，痒痒的，我能看到他漆黑的瞳孔里分明地映着我的脸。 　　“怎么样，我们来唱班歌好吗？”前面的同学突然转头问道。 　　我们彼此后退拉开了距离。 　　“啊——咝——”张君易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到了玻璃上。 　　“哈哈哈哈……”我大笑，“让你骗我！” 　　他瞪着我刚要说话，我对前面的人说：“好啊好啊，我们来唱班歌！” 　　“hey! 我不愿意活的像一个问号 　　东张西望找不到自己的跑道 　　现在我为梦想超速在奔跑 　　心在燃烧 　　来吧! 唱出感觉high出味道 　　yeah—— 　　我的舞台我自己建造 　　要让全世界看到 　　我的剧本我自己写好 　　相信自己永远是个主角 　　我的魅力我自己创造 　　出乎每个人意料……” 　　终于，我们到达了钟乐山，跟司机约好下午5点来接，我们便开始爬山了。 　　钟乐山并不高，海拔只有300米，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坐落在郊外的丘陵。因其不崎岖不陡峭，景点又雅致，因此远近驰名，男女老少都甚是钟爱。 　　男生团走在前面开路，女生慢悠悠地在后面看风景、拍照。虽然我和张君易并没有在一起，可是我们都玩得很开心，置身深山老林中，吸收天地之精华，提高体内的负离子浓度，身心皆是一片轻松。 　　走走停停，吃吃喝喝，在下午三点的时候爬到了山顶。那时太阳还很大，晒得每个人都睁不开眼。山顶上有一个大钟，一面刻着“刻骨”，一面刻着“铭心”。旁边一个牌子写着：“定情钟”，情人只要一起站在大钟下，手握着手，敲响大钟，那么便是对彼此许下了“此生此世，情有独钟”的承诺。 　　“此生此世，情有独钟……好美……”我看着这八个字，不禁神往。 　　“怎么样？要不要和张君易去敲一下？”李巧玲在我耳边说道。 　　“什么啊……我干嘛要和他敲，神经病！” 　　我忙走开。可是心里却浮现了和他一起敲钟的场景，嘴角扬起的笑已经出卖了我刻意无视的真心。 　　“林潇逍，要不要来敲敲看？”张君易站在大钟下，握着绳子对我喊道。 　　“哇……” 　　“敲一个！敲一个！” 　　“快过去！快过去！” 　　…… 　　同学在旁边起哄。 　　“不要~”我低着头，可是身体已经十分诚实地向他走过去。 　　“来吧，准备好咯！” 　　我的手覆上他的手，清脆的钟声回响在山间，经久不散。 　　……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想问他，知道这大钟的含义吗？究竟他是为了一时好玩而敲响，还是为了那八个字……可是我还是没有问出口，我怕答案不是我想要的，那么这快乐的一天就要以失望结局，多么扫兴啊。 　　留一点想象的空间给自己也是不错的。带着这样的想法，我们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晨，我在睡梦中，错过了他的两个电话，于是当我醒来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吓得我拿不稳手机——毕竟我们可从来没有通过电话的。有什么事不能在QQ上说？ 　　“喂？”我回拨。 　　“林潇逍，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应该……没有生气。 　　“我刚睡醒……” 　　“你是猪吗？！”不，他很生气！ 　　“对不起啦，我调静音没有接到啊。” 　　“我还以为你故意不接呢！”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啊？” 　　“我看了你的作文了。” 　　作文？哦，那是升学之后的两个礼拜，我对这里充满落差，充满不适应，不仅是因为对学校的失望，更是对高中生活的迷茫。不是应该每个人都很努力地为了大学而战吗？可是连续两个礼拜，我都看不出这所谓的重点班有一丝丝重点班的样子——不过是另一个骄阳中学罢了。而我和张君易也因为住校，再没有一起回家的机会，班里人多嘴杂，我们的座位一个在第一桌，一个在最后一桌，远得竟是没有一点交集。 　　所以在语文老师布置了以“回忆”为话题的作文之后，我写了一篇《我们的纪念》，文笔备受语文老师的好评，于是被粘贴出来，供同学赏读。我主要是写初中同学的友谊，而我全部的灵感来源都是来自于和他的点点滴滴，他自然是看得出来的。 　　“哦……所以呢……”我想不出他要说什么。 　　“你对初中的一切，还放不下啊？” 　　“是啊，所以你是想让我放下啊？”可是你口中所谓的“一切”，就是只有你而已啊。你难道不懂吗？ 　　“放不下就不要放啊！” 　　…… 　　我静默，他又重复了一遍：“放不下就不要放。” 　　“什……什么意思……”我的心狂跳，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喷薄而出了。 　　“你那么聪明，应该懂我的意思的。” 　　“不，我不聪明，你说清楚。你的意思是……” 　　“林潇逍，考虑清楚。国庆过后，给我答复，ok？” 　　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而我还看着手机一脸懵逼。 　　什么意思？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他在说什么啊？不对不对，他说了什么？ 　　完了，是不是我听错了？我应该录音的！！ 　　林潇逍，他说让你给他答复的！林潇逍！啊——哈哈哈哈…… 　　我激动地在床上滚了三滚，还是没能消化这个事实……国庆过后？我不用啊，我现在就可以做出答复啊！ 　　于是我又回拨过去。 　　张君易在电话那头笑了：“这么快考虑好了？” 　　“是啊张君易，我已经考虑好了，我的答案是……” 　　“不要告诉我。”他却突然打断，说道，“不要现在告诉我。到学校之后，当面告诉我，好吗？” 　　“……”虽然不知道他是要干什么？难道是我会错意？难道他想让我考虑清楚？我只好弱弱地应了一句，“好。那回校再说。” 第13章 给我的答案 　　13 　　可是我却忘了。国庆返校的那个晚上，也就是高一第一次月考出成绩的时候。 　　当看到公布的名单，我的排名在第11位时，我的心仿佛沉到了幽暗的大海中。我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来的，各科的老师、年级的同学哪一个不是对我青眼相待，谁不是伸长了脖子等着这一次月考的成绩，等着看谁是第一名。 　　——“不是林潇逍啊？” 　　“林潇逍呢？” 　　“诶找到了！第……十一……” 　　“也很好啊！比我们好嘛，人家基础好！” 　　…… 　　我至今仍然佩服自己，在那样尴尬至极难受至极的时刻，竟然还不忘去找张君易的成绩，第一张，没有，第二张，没有……直到翻到第四张，143名。 　　我走出看榜的人群。我觉得自己此刻像是行尸走肉，六神无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林潇逍，你简直是个大笑话！你真是年段的大笑话！或许在别人看来，第十一名已经是优秀的、不可企及的，可是对林潇逍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耻辱。你放弃了市一中，你怕失败，可是结果呢？保住第一名的荣誉了吗？连在这样一个二流高中，你都没法做到第一名，你谈什么梦想？不是第二，也不是第三，你甚至连“发挥失常”、“偶然的失误”这样的借口都不能为自己开脱，是第十一名啊！多么可怕的差距……你的实力去了哪里？你有什么脸去面对自己曾放弃的！ 　　我跑到操场上，今晚的夜空没有一点星星，周围很闷，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我一圈一圈地倒退，如果可以，请让我倒回到原地。可是那怎么可能，那是不可能的。 　　也是在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一道闪电划过，将一切照得清明，原来看不清的，此刻都看清了。 　　我为什么不问张君易知不知道大钟的意义，我怕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可是难道我不是更怕答案万一是我想要的？ 　　张君易为什么不想立刻知道答案，而是要返校后再听，他心里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期待却畏惧那个答案？ 　　太早了。毕竟，太早了。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 　　不是么——这是一道单选题，只能有一个答案，而我已经知道那个正确的答案是什么了。 　　于是晚自习结束，我和张君易在落满秋叶的安静的校道上见了面。 　　“你心情不好啊？”我看到路灯下，他的脸色沉沉。 　　“没有。”简凝冷淡的口气。 　　“不是说好今天给你答复的嘛。”我无奈地笑了，“那个答复我想好了。” 　　“嗯，是什么？” 　　“保持现状。”我抬头，对他微笑。 　　他轻哼一声，也笑了：“哦，是吗？太开心了！”然后转头大步离开。 　　我独自站在路灯下，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我只觉得脑子一团乱，心里沉沉地压着石头喘不过气来，这个答案难道不是最正确的吗？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为什么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而他呢，这是什么反应？为什么不欢而散，我不懂，我猜不透，我也不想去猜了。 　　我忽然觉得好累……觉得充满无力的挫败感。林潇逍，你保不住第一，现在连什么事都做不好…… 　　回到宿舍我给他写了一封信，信里写了我做出这个决定的所有思考。希望我们继续那个约定，在这三年里继续为了自己理想的大学而努力。什么都不要变，就让一切回到原点，可以不可以…… 　　第二天晚自习下课，我在回宿舍的必经之路等他，他和他舍友一起。他舍友远远地带着奇怪的探究的眼神看着我，可是还是很识趣地走了，我走上前，把信交给张君易。他接过，却一言不发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没有留下，就去追他舍友了。 　　往后的一个礼拜，我都等在等着他的回信。可是等着等着，我们之间的交集一点点减少，直到再也没有说过话。我把这件事讲给知道我俩的事的初中同学听，她们说，林潇逍，你好失败。我也知道，连我自己都不想否认我很失败这个事实。怎么会变成这样……林潇逍，你搞砸了。 　　在周末回家的时候，我也曾试图在QQ上和他聊天，可是每次他都三言两语地回复，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字里行间的冷淡。于是我也不想再做一些徒劳的事，我并没有拒绝他啊，我只是想像初中一样，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没有时间探究，因为我必须把我失去的属于我的东西，再讨回来。 　　第二次月考，我第三名，可是还是不够的。我亲眼目睹了很多同学，他们初中时是名列前茅、出类拔萃的，可是到了高中，成绩被别人远远甩在后头，最后无心再追赶上去。而我林潇逍，绝对不可以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个，我偏要追赶，绝不停止。 　　第三次月考，我终于又夺回了第一。老师同学都惊讶于我进步好快，可是没有人知道我舍弃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我多恨自己，恨自己当初那个孤注一掷的决定，到最后不止失去了第一，连我青春里最明媚的那道风景也一起失去了。 　　高一在吃力的苦读中，不着痕迹地流逝。 　　高二随之而来的，便是文理分班。说着想梦想成为一名作家的我，最后还是没能选择文科。因为旭阳中学重理轻文，文科就两个班级，在这里读文科无异于自我放弃。你看，一步错，此后步步受限。不得不承认，命运这盘棋下得太妙了，环环相扣，即使我不认输，它也不会给我反转的余地。 　　张君易也选择了理科，我们还是同班的。但那已经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因为那个一起奋斗的约定，早已是风中的诺言。 　　10年夏，我们终于进入了魔鬼高三。旭阳中学说我们这一届是苗子最好的一届，因此为我们开创了先河，要从重点班，再挑出一个30人的种子班。以高二的期末考成绩为准，一开学就轰轰烈烈地进行大调整。这一次分班，我和张君易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再有交集了，因为我们不同班了——他没有上榜，熟悉的老同学里，只有程熙一路相随。 　　在高二与高三期间，我虽不是每次第一，但也能稳定在前五，有人可以竞争是再好不过的事，因为那样每次月考后的揭榜才显得愈加振奋人心。而我也能全心地投入到每一次的角逐中。 　　可是这时候我舍友许阳卉却告诉我一个没办法让人充耳不闻的新闻——张君易和我另一个室友叶恺彤好像走得很近。 　　“很近是多近？” 　　“我每次周日下午早点来学校的时候，都会看见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 　　“那他们两个在干嘛？” 　　“在做作业啊，有时候也会聊天，只是我一去就不聊天了。” 　　“那他们是坐在一起，还是做很远呢？” 　　“倒是坐得挺远的啊，但是因为遇见的频率多了就会有点奇怪。” 　　奇怪吗？对我而言，是见怪不怪吧。张君易当初和我不是坐的更远，在没有人的教室一起做作业、一起聊天，这样的事——我经历得还少吗？那意味着什么，我比任何人更清楚。所有的暧昧和好感，不就是这样开始的。 　　我很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了就必须去确认，才有办法安心读书。我以为张君易是生气，但是肯定也在默默努力的，这点默契应该有的啊……那么在我不知道的那些时刻，发生了什么？他有了新的和他一起努力的人？ 　　打开QQ，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原来我们已经那么久没有说过话了，指尖轻点，竟是再疏离不过的一句问候：“最近还好吗？” 　　“还是那样，是没办法追上你们领先集团了。” 　　可我想问的，并不是成绩。他的每一次排名，我记得比自己的还清楚。 　　“很辛苦啊？” 　　“找不到动力，觉得很累……” 　　“你不是……已经有了一个盟友？”最终还是进入主题了。 　　“你说叶恺彤？” 　　原来是真的……人的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无心的反应往往是真心的选择。 　　见我很久没有回复，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状态很好，不要被其他事影响了。” 　　“放心吧，我知道。” 　　下线，关机。五味杂陈。但我想，也许真的就只是“盟友”。毕竟以他现在的成绩，叶恺彤比他好一点点，两人确实可以构成互相勉励的同盟，在高考的这场战役，有个盟友总是比孤军奋战好得多。他不希望我被其他事影响，那么他还是关心我的，不是么？这也许就是传言罢了，校园最常上演的不就是这样捕风捉影的戏码？他的答案，是为我好的，那么我选择相信他。相信他一定还在遵守那个一起努力的约定。 第14章 从没相信过 　　14 　　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月考中，已经到了最后一次月考。距离高考只剩一个多月了。 　　就在那个传闻被我忽略了很久之后，我终于有了“眼见为实”的机会。 　　像每个立志奋战重点大学的高三学子一样，我每次晚自习都等到教室熄灯前十分钟踩着点走的，而我发现每次那个点总也有着三五个人，还是没走，于是我这天不知是跟他们较劲还是跟自己较劲，我一定要呆到最后一个才走，连这都坚持不下来，我有什么资格说要考中山大学。 　　当然，这个目标轻而易举就达到了。熄灯，收拾，锁门。学校已经安静得只剩下虫子的叫声。那个晚上月光很亮，亮到经过篮球场，我清楚地分辨出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不是别人，恰恰是张君易和叶恺彤。 　　张君易的身形，哪怕只有一个剪影我也不可能认错，叶恺彤的短发在爱美的高中女生堆里是那么稀罕，我又怎么可能认错？ 　　时过境迁，我依然会想如果那晚不是月色那么好，是不是一切都和现在不一样了。可是，我们都是那么渺小的存在，又怎么能逃脱命运恶趣味的玩笑。 　　男生双手捧着篮球，举到女生左边，女生别过脸，男生又把球递到女生右边，女生还是转过身，男生就这样双手捧着篮球越过女生头顶，从背后将女生圈在自己的怀抱中，把球送到她眼前，让她无处可逃。 　　而我只是躲在黑暗中的观众，看着月光下的两人甜蜜地上演一出back-hug。 　　我转过头，抱着一堆的复习材料，向宿舍走去。盛夏的夜晚毕竟还是太凉，我从手脚一直冷到了心里，我怀抱里的这些书竟给不了我一丝丝的温暖，可是我所能握紧的，就只有这些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他的呢？或者，我并不曾拥有过啊……他没说过他喜欢我，不是吗。我才想起，我问过黄锦绫的，张君易喜欢什么样的女孩。黄锦绫说，他喜欢的女孩一定要懂篮球，喜欢运动，这样和他才会有共同话题。 　　——不是么？那些往日的假象把我蒙蔽了，我终于看清我们根本是不合适的，格格不入的。我最讨厌的事就是运动，MBA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他的身高在男生中一直是出类拔萃的，外形也是女生喜欢的运动型男孩，而我，从初中开始就一直是坐在第一桌第二桌的，也从来不认为没有的成绩这个光环，我的外貌会有吸引别人目光的魅力。这样不管从外在或是性格都格格不入的两个人因为一个加一个意外的巧合成了朋友，也仅仅就只是朋友啊……那么我的心为什么会像被拿走了一块似得，空洞洞的。 　　叶恺彤是我所认识的女生中唯一喜欢运动的，也是周围少数喜欢篮球的，还能对体育明星如数家珍，这样特别的她怎能不引起他的注意。只怪我自己太后知后觉。 　　叶恺彤回到宿舍已经凌晨一点了，我以为只有我失眠了，原来同宿舍的另外两个舍友也还没有睡。 　　李蓉蓉是她的同桌，她问：“恺彤，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叶恺彤一边换衣服一边答道：“哦，我和我同学在外面说了会儿话。” 　　是啊，以前的好几个晚上都是这样的回答，如果不是我今天亲眼所见，也许我还会一如既往地相信。 　　许阳卉也还没有睡：“你怎么拿着一个篮球？” 　　“嗯……是啊……我托一个同学买给我弟弟的。” 　　于是宿舍继续沉默，也没人再问什么。 　　她终究还是收下了。我不知道那颗篮球对他们而言的意义是什么，只知道她是很爱整洁的一个女生，经常把自己的床位打理得整整齐齐，可是在往后的一个礼拜，那颗篮球都被她非常珍视地放在床尾。就像，我也曾小心翼翼把那些年通的信收藏在精致的盒子里一样。 　　原来，他对我说的不要被“其他的事”所影响，是这个意思。 　　我以为我会如他所愿的。假如没有后来那件事的话。 　　——假如没有后来那件事，我们好聚好散，你谈你的恋爱，我考我的中大，又有何不可？毕竟曾经相识一场，难道祝福你我会做不到吗？毕竟你从没说过你喜欢我，就当是我一个人会错了意，我还可以笑着告诉自己，林潇逍这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味。如果可以，我宁愿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在我知道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二个晚上，我打开QQ，2011年的时候，手机QQ并没有那么普及，更多的是3gQQ，3gQQ是什么——QQ聊天的网页版，一切都是从手机的□□网站上登录进去的。而当我打开3gQQ，跳出来的竟然是完全陌生的一个空间，空间名字是“KT&JY”，不知是出于女生的第六感，还是我对张君易这个名字太熟悉了，那样的缩写我一下子就猜到这个空间的意义——那是属于某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而今天早上，叶恺彤因为她手机没电才刚刚借过我的手机。一定是她忘了退出，也有可能她退出了，可是腾讯的bug再次打开页面还是会跳错，这样的bug之前也是有过的。但不管怎样，这都是老天故意设下的陷阱，为的是让我再一次深陷其中罢了。 　　明知道里面不会是我想要的，我还是不顾一切跳了进去。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张君易那样的一个人，谈起恋爱会是什么样子…… 　　这应该是他们共用的一个小号吧…… 　　有她的心情：“对不起，我想我没有资格说爱你，我应该相信你的……” 　　有他的回复：“傻瓜，只要你懂我的心就够了。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别想太多。” 　　留言板上也都是他们的对话： 　　张君易：今天亲戚来我家了，我都没有房间睡。要是能和宝贝一起睡就好了。 　　张君易：发一张我的自拍给你看，你好像还没有我的照片哦。 　　张君易：今天很累，先睡了哦，宝贝晚安。 　　张君易：宝贝今天新剪的头发很乖巧很可爱。 　　…… 　　原来，他叫她“宝贝”。是天意吗，让我看见他们的蜜语甜言，刺痛自己的双眼。我决定退出了——为我这种不光彩的行为，林潇逍，你这是犯蠢也是犯贱啊。 　　可是我却看到了那条该死的留言： 　　是最近的日期，张君易写道：宝贝，考验我们的时刻到了，不管那个人是林潇逍还是邵帅，我都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底下有叶恺彤的回复：可是为什么呢？我们有妨碍到别人什么吗？ 　　张君易再回复：不知道，但既然是针对我的，我们都要小心，静观其变吧。 　　…… 　　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出了什么事？什么叫我会伤害她？莫名其妙被怀疑真的很不爽！难过与愤怒已经盖过我的理智，我马上跳下床，拿着手机到李蓉蓉床前问她：“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因为邵帅是她的男朋友，而邵帅和张君易是舍友，他们在宿舍有过几次摩擦，我多少都有听到些传闻。我想着李蓉蓉或许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证明，那一晚我真的把这一辈子的蠢事都做尽了——我没想到，李蓉蓉去问邵帅，邵帅竟也是有火气的人，一冲动就当面和张君易对质，而张君易当然不傻，问李蓉蓉怎么会知道那些话，那些话别人不可能看得到。 　　我给她看的啊。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小号？腾讯的bug？有那么巧？我没有解释，因为张君易并没有来问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而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因为我在那一晚之后就退出了那个3gQQ，清除了历史，不想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不想再卑微地躲在黑暗里看他们上演一幕幕甜蜜。 　　我林潇逍，曾为他丢了自己，做了自己不屑的事，可是他的眼里心里记挂的，都是另一个女孩。多么可怜又可悲…… 　　每一次去洗手间都会路过他们班级，而他一般会站在走廊和男生聊天打趣。在此之前，我都天真地以为，他每次下课都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等待遇见一个女孩，而我每天都会准时地出现在那条必经之路，准时地抬起头给他一个眼神，即使不微笑不问候，也希望他知道还有一个我，我一直都在。 　　——少女怀春，何其无知啊！ 　　现在我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路过他们班，不需要寻找那个身影，不需要只为有一个自然的表情而反复练习几百次。因为他已经是陌生人了，甚至不能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因为我发现我不认识他了，我终究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那天下午放学，我收齐作业交到办公室，一进办公室居然看见程熙和张君易两个人站在班主任桌前，气氛很是诡异。程熙和张君易看到我，两人对视了，沉默不语，却谁也不肯先低头，充满□□味。印象中，从初中到高中他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不是好朋友却也没听说有什么过节，只是固执地没有交集罢了。现下两人不知是吵架还是打架，脸色很不好，紧握拳头的关节处还一阵白一阵红。 　　班主任的脸都气红了，恨铁不成钢道：“程熙，你身为班长，一直都是老师的得力助手，同学们都对你赞不绝口；君易，我高一也曾带过你，印象中你也是很懂事的男生，我真的想不通你们为什么会打起来？！出去出去！明天各交800字检讨！” 　　我放下作业，班主任和我抱怨了几句说他们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在男厕打起来，好多同学都看见，造成恶劣的影响，问了半天，两个人一个字都不说。我连忙走出办公室，却听见他们又在楼梯口起了争执—— 　　程熙朝张君易脸上挥了一拳，张君易跌到墙角，程熙怒吼：“她为你放弃了市一中，为你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梦想，可你是怎么对她的！连我都知道她不可能做那样的事！你居然怀疑她，中伤她！你算什么男人！” 　　放弃了市一中……程熙说的那个人…… 　　张君易站起来，朝着程熙走过去也给了他一拳：“你凭什么教训我！你算哪根葱来管我们之间的事！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告诉你，林潇逍的心机比你想象的还要恶毒一百倍！” 　　程熙爬起来，两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你们都住手！”我跑下去，把正要朝张君易脸上再挥一拳的程熙拉开，两人终于停下来。 　　我微微一笑，极为克制极为缓慢地对程熙说道：“我放弃市一中，是因为我知道实力不够，我怕输。不是为了谁，我林潇逍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为了别人放弃我想要的？在我心里，学习永远是第一位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伤害我分毫。程熙，我们走吧，你是要考985、211的人，不要和那些不如你的人浪费时间。”然后，我拉着程熙的手走下楼。 　　还好现在是放学，同学很少，没人注意到程熙脸上、手上的伤和沾满灰的校服。 　　我拿出水杯，将里面的水倒在程熙手背：“只是简单给你伤口洗一下，待会儿还是去医务室消消毒吧。” 　　他脸色依旧严肃：“不用了，小伤口。”却因为说话牵动了嘴角的伤，眉头皱了一下。 　　我看到他嘴角的淤青，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是你这个老同学够义气，帮我去揍他。不过害你挂了彩，真是不值得……” 　　“什么啊！他肯定伤得比我还重的！”他认真的神情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执拗，让我不禁觉得好笑，可是又很温暖。没想到尽管平时和他交集不多，他却是无条件相信我，为我出头，不愧是从小到大的老同学。 　　“不过到底是发生是什么事啊？我刚刚听得糊里糊涂的……什么怀疑啊中伤啊……” 　　“没有，这些你不用管。”程熙转身就走。 　　“跟我有关的事，我怎能不管啊？我莫名其妙被人说恶毒，总该知道这样的罪名是怎么来的吧？” 　　“那你去问他啊。” 　　“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就告诉我吧……” 　　可是不管我怎么追问，程熙都是不说。 　　回宿舍的时候，我发现宿舍的气氛也是莫名的诡异。叶恺彤看我回来，马上说有事去找隔壁宿舍的同学，因为张君易的关系，叶恺彤逃避和我接触我可以理解，就像我每次明明抗拒却还是要对她强颜欢笑一样，那只会让自己难受。而李蓉蓉和许阳卉之间竟然也是一股低气压，她们可是从初中就是好朋友，高中又在同一个宿舍，在我们眼里就是亲密无间的闺蜜啊。 　　“潇逍，我们出去散散步吧。”许阳卉说。 　　“好。” 　　我们不止一次在操场一起欣赏黄昏的美景，对沉闷的高三而言，这是我们每天仅剩的一点放松的时光。可是今天我们却没有任何心情去看夕阳下的操场，去数天边流动的云。 　　我和许阳卉的缘分说来也巧，原来我们早在小学就有过一面之缘的，我们都曾被各自的学校选中去参加一个作文培训，那时候还成为了同桌。没想到，高中又一起来到旭阳中学，还是同宿舍。可是今日之前，也是仅止于舍友、朋友的关系罢了，因为许阳卉是个很好的烂好人，对谁都好，有很多朋友，我也是其中一个。而她和李蓉蓉却是一直形影不离的，谁都知道她们是好闺蜜。 　　许阳卉了然微笑：“程熙去找张君易算账了吧？” 　　“你怎么知道？” 　　“那天他来问我，你最近为什么一直心事重重，成绩也落到了五名之外，我就把我知道的跟他说了。其实也是蓉蓉告诉我的，她和恺彤是同桌，应该也是恺彤告诉她的吧，听说有个人注册了一个新的QQ号，专门加了张君易，然后用很难听的话骂他。还有他的一个小号莫名其妙被盗了，他怀疑都是你做的。程熙听了之后一副要打人的样子，还说要去帮你讨个公道。” 　　“什么？！我申请QQ号去骂他？我盗他的号？他之前还乱七八糟的说有人要伤害他和叶恺彤，也怀疑是我！为什么出了事他第一个怀疑是我？！为什么！三年的相处时光都是白费的吗！我以为他应该了解我，应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可是原来他竟然连一丝丝的信任都不肯给我……”我觉得眼睛酸痛，心脏酸楚，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很钝很钝的刀，一刀一刀生生地切割着，我眨了眨眼睛，一颗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掉下来，“阿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我不是我啊……” 　　她看着我，眼眶也红了：“我知道，所以当蓉蓉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跟她说，我知道潇逍是不会这样做的。我相信她。” 　　我紧紧拥抱住她，不再强忍，眼泪崩溃地一涌而出，我在她肩上放肆地哭得像个孩子：“阿卉，谢谢你，你和程熙这么无条件地相信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你们却无条件相信……” 　　“傻瓜，我们都是一样的啊。都被自己信任的人，伤害了。那时候我早跟你说过了，张君易和恺彤之间……我不止一次看过他们在一起打球，你总是说不可能，你说你相信张君易，真是个大傻瓜啊……” 　　“你说我们都一样……你和蓉蓉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都好天真，天真地认为自己信任的人就像自己一直相信的那样。可是没想到最后伤害我们最深的，恰恰是那个最亲密的人。”阿卉哽咽，她的悲伤，她的心寒，我想再没有人比我更懂。两个受伤的人，彼此静静的陪伴，彼此无可奈何地倾诉，同时又是最懂的聆听者。 　　她终于把她的故事都告诉了我：“蓉蓉一直知道我是喜欢邵帅的，我什么事都跟她说。可是我也知道，邵帅喜欢的人是蓉蓉，蓉蓉又会读书，长得又可爱，古灵精怪，我在她身边一直是个陪衬，我会自卑，可我觉得两个人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不是假的，我不想因为我自己的一些情绪去刻意疏远她，对邵帅我也不敢奢求什么，我只想好好努力考自己心仪的大学。 　　可是有一天晚上，邵帅居然跟我表白，说他喜欢我，我当时真的觉得不可能，可是我心里又是欢喜的，你懂的吧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却存在一丝期盼的心情。我把这件事告诉蓉蓉，她说邵帅那人很花心的，就是玩玩罢了别信他，于是我拒绝他了。 　　没想到，过了不久，蓉蓉告诉我她喜欢上邵帅了，邵帅跟她表白，他们在一起了。我当时真的很不争气，居然在她面前哭了，可是我跟她说了，我祝福他们，我会自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让他们不用管我。没想到第二天蓉蓉就去跟邵帅分手了！邵帅就来找我，说他当初跟我表白都是蓉蓉让他来的，蓉蓉都是因为顾虑到我喜欢邵帅才分手的，要把他‘让’给我！所以他来跟我‘整理’我们的关系，希望能挽回蓉蓉！ 　　你说我……我当时真的无地自容……你说蓉蓉她真的有把我当姐妹吗？她明知道我喜欢邵帅，而邵帅喜欢的人是她，她却让邵帅来招惹我，这不是玩弄我的感情吗？她跟邵帅在一起之后又说要把他让给我，如果她真的顾虑我，当时为什么答应他？在一起半年后才告诉我，让我像傻子一样跟她说着我的心事，又虚伪地因为我提出分手……她置我于何地？！但凡她有一点点把我当做朋友，她也不该这样做啊……我觉得自己好蠢，这么多年自己就像个小丑一样……” 　　她的故事不难消化，毕竟班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邵帅喜欢蓉蓉，他们是前后桌，经常在晚自习借着讲题聊天打趣。周围被干扰的人，早已颇有怨言。只是没想到，阿卉竟是他们感情游戏里的牺牲品。都是什么破事儿…… 　　我拥抱她，轻轻拍她的肩膀，像她给我力量一样，此刻我只想把我仅剩的一点温暖全部给她，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我说：“阿卉，我们都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那人明明不适合我们，现在我们终于看清了这个事实。信错了人，一片真心被辜负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懂，觉得自己那些年付出的友谊和真心都喂了狗的感觉我也懂，可是我们一定要坚强，不可以软弱！我们要让他们知道，这些都不能伤害我们分毫！加油，阿卉！我们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让他们看我们笑话！我们都要好好的。藏起我们的难过，笑给他们看，知道吗！”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他们！我想搬出去，我再不能忍受和那么虚伪的人住在一起！我们去校外租房子住吧潇逍？” 　　“好，我们搬走，让这一切结束吧。”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的背后不知是哪里来的决心和勇气，“阿卉，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今天晚自习之前，如果张君易来了，你来我们班叫我一下，我有话对他说。”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见他？” 　　“因为我必须清清楚楚地结束，全世界我最不想被误会的人，就是他。” 第15章 猜不到结局 　　15 　　我一直看着门口，不知等了多久，直到阿卉的身影出现，我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等到了救赎。而当我欣喜若狂地扑过去：“阿卉，他来了！他来了是吗？” 　　——“是……”阿卉的欲言又止，阿卉躲闪的眼神，都让我的一颗心沉到了海里。 　　她拍了拍我的手道：“你先在这等我一下好吗……” 　　“为什么？那我自己去找他好了！” 　　“不要去——”阿卉拉住我的手，“他让我到你们班找一下恺彤过去……” 　　…… 　　呵。多么可笑啊。我心心念念要去跟他解释，可是人家心心念念的人不是我啊！那一瞬间，仿佛一切都清明了，我什么也不是，一直以来，我竟是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网，生生地把自己困在网中。如今，鱼死，网破，万念，成空。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我的心死了吧。从此“张君易”三个字对我而言，只是一个符号，用来提醒我那段愚蠢的过去。 　　“阿卉，我们搬走吧。” 　　后来的后来，究竟那件事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尾，亦或是不了了之，我都不得而知了。我和阿卉在距离高考仅剩一个月的时间里，找了个周末，在留宿的同学都回家的时候，偷偷搬到校外住。 　　——逃避虽然可耻，但却有用。 　　感情的世界里也是成王败寇，吃了败仗的我们狼狈出逃，逃到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互相取暖疗伤。 　　我们的生活里终于只剩下高考，彼此默契地不提起那段愚不可及的往事。学校发生的事都和我们无关了。当然，上学的时候还是会遇到张君易，也会见到叶恺彤，可是也只是视而不见，如果相遇是一场错误，就当我们未曾相识。也会有人问我们为什么搬出去，我们对外统一回答，外面比较安静，能专心备考。知道内情的也是大有人在，只是仁慈的局外人选择看破却不说破。 　　尽管做好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打算，还是没能敌得过内心的挣扎，决定人生的那场最后战役，我打得有史以来最为难看，一败涂地。 　　遗憾吗？未必吧，毕竟和梦想的中山大学差了一百多分，没什么好遗憾的。复读吗？并没有，因为我已经累了，高考的噩梦一生经历一次就足够了。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都选择接受命运的安排。 　　最后我比本一线只多了30分，选了一所省内的医大就读。学医从来不是我的梦想，那完全是超出我人生计划的一个意外。那个选择有多随意——那只是我走投无路对自己的一个放逐，选了一条从未认真了解过的路。或许，只是在和曾经的自己赌气。 　　而这个意外竟然还带着另一个意外——程熙竟然也和我选择了同一所大学，我不知道他考了多少分，但我知道，学医从来也不是他的志愿。 　　阿卉的成绩只能上一所本二的学校，她也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选了省内的一所本二学校。不过我们在两个城市。 　　我们的高考，就这样结束了。考完被学校赶着收拾东西回家，因为要封校。我们的高三没有传说中的百日誓师，没有传说中的撕课本，没有大雨中告白，没有谢师宴，更没有goodbye-party，我们只是这样默默地在同学的纪念册里留了言，告了别，然后，再也不见。不知是当初太懵懂，还是人心太凉薄。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泪流满面——为自己悲哀。我终于，还是偏离了我人生预想的轨道，不敢相信是我亲手毁了我自己原本想要拥有的人生。 　　在爸妈的叮咛、亲友的安慰中，我还是带上行李奔赴那个一无所知的前程，亲眼见证生活留给我的下一场修行。 　　在报道的第一晚，程熙在QQ里约我出去逛逛新学校。那天晚上星星很亮，我们走累了，就在草坪上坐着，头顶是无垠的星空，身旁吹着来自遥远的未来的陌生的风。 　　程熙问：“后悔了，是吗？” 　　我抬头看着那一片星海，终究还是怅然若失：“3个365天，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我就说嘛，当时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以你的成绩明明可以选择顶尖的市一中，可是我又没有立场去劝你。” 　　我微笑：“哎可不是嘛，你当时要是劝劝我，说不定我就改变主意了哈哈~” 　　程熙也笑：“如果当时你考了市一中，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了，你也不会在这里了，你会上更好的大学，而他——应该还是和你很要好的……” 　　我看着草坪上停驻的萤火虫，那微弱的光渐渐晕了我的眼：“可惜没有如果，以前的事，所有经历过的，我都把它当成一场历练了，现在，从零开始。” 　　“只是谁也猜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他复读了。” 　　我了然，两败俱伤的结局。如果初中的我们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还会选择靠近吗？当年谁捧着一颗真心，谁又把它丢到了哪里…… 　　程熙继续说道：“李蓉蓉也没考好，也去复读了。叶恺彤选择了一所师范大学，也在这个大学城，说不定你坐个公交车还能遇到她。” 　　“叶恺彤没有复读？倒是出人意料……” 　　“你以为别人都会像你一样为爱不顾一切啊？叶恺彤虽然在我们班，但她后期成绩可是滑出前50名了，能考一所本一的师范，也算不上发挥失常了。她又怎么会那么傻，一起去复读？” 　　“你倒是旁观者清啊，那我祝他们异地恋半路夭折。” 　　“你倒是仁慈，他们的异地恋还来不及半路夭折，就已经‘胎死腹中’了。”程熙一副“我就知道你感兴趣”的样子笑着看我的反应。 　　而我的淡定显然让他失望了：“分手了？” 　　“你竟然没有幸灾乐祸？” 　　“让你失望了，真不好意思！”远远地，一男一女牵着手在操场上缓缓散步，我移开视线，“作为一个‘被局外人’，我也是看得很清的啊，一个复读，经历黑暗压抑的高三，一个升学，去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圈子不同了，分手是迟早的事。反正我是半点也不相信，他们有什么非在一起不可的理由，爱情？别逗了，哪有那种东西。” 　　他轻轻地拍了我一下，嘲笑道：“喂，别因为自己失恋了就不相信爱情啊！” 　　我低下头苦笑，心里无比悲凉：“知道吗？我连‘失恋’都没有资格说，因为……人家根本从来没说过喜欢我啊。或许，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很重要，自以为我很了解他，可是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啊，到最后，我在他心里竟然变成恶毒的心机女，那些曾经相处的时光，终究还是白费了啊……” 　　“你……恨他吗？” 　　“恨！我希望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他，再也不要想起那段愚蠢的过去。”我的青春时代，因他而有了明媚绚丽的色彩，可是也因为他——让那副名为青春的画布，永远有着不可挽回的败笔。 　　程熙忽然用一种悲伤的眼光望着我，我想，那是属于旁观者的一种哀怜。看吧，连观众都在悲悯我。他说：“可是恨，代表的不是不爱，而是放不下。” 　　放不下就不要放啊……曾经的戏言，今日的不堪回首，言犹在耳，物是人非。 　　“够了。不要想充当我的感情导师，你自己都没谈过恋爱吧！说得头头是道，你连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都不知道吧？”我拍拍裤子上的草，站起来，“我们回去吧。” 　　“我知道。”他站在后面说道，而后一步步走近，“我当然知道。我为什么会上旭阳，为什么会来医大，为什么会一直跟随你的脚步，为什么看到他伤害你我会气得找他打架，为什么明明和他也是六年的老同学却在这六年和每一个人都打成一片唯独疏远他……我都知道，是你不知道吧。” 　　他就站在我背后，一步之遥。 　　他继续说道：“还是，你一直都知道，只是选择视而不见？” 　　我没有回头，只是逃走。 　　那个答案，我并不想知道。 　　年少时光赠予我的已经所剩不多了，青春时代里剩下来的两个人，一个是阿卉，一个是你，我再也不能以‘得到’的方式，失去。 第16章 名字是爱情 　　16 　　那些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早已离我生活远去，我这不是还岁月静好地走到了2016年吗。 　　那些错过的、过错的，终是不能伤我分毫。 　　这是T市，是没有过往、没有悲伤的T市。陌生的城市，我一个人好好地生活。 　　“潇逍，昨天那个发热的旅客，你待会儿打个电话随访一下。”科长说道。 　　这是惯例，也是我负责的工作，每个发热旅客都要在排查后第二天及时打电话随访跟进。可是我怎么都想不到，这项简单的常规工作却成了我今天的难题，只因我手上的那份资料不是别人，是他。 　　我还是按照他留下的联系方式用办公室的电话拨了过去，我告诉自己应该专业一点的。 　　随着线路接通“嘟”的一声，我被吓得不轻。但还是极为克制地用职业化的语言给他一句违心的问候：“你好，请问是张君易先生吗？” 　　而那边竟然是没有回应。 　　这家伙该不是刻意留了个错误的号码给我吧…… 　　“你好，请问是张君易先生吗？” 　　“什么事？”电话的那一端终于有了声音，他刚刚的沉默是不确定吧，毕竟他向来最擅长试探。电话里他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又清晰，依稀还是那个说着“给我答复”的少年。 　　“昨天你在T市国际机场查出发烧，我想问一下你入境后是否有去就医？” 　　“没有。”语气简洁而散漫。 　　“是否有服药？” 　　“没有。” 　　“那你的体温恢复正常了吗？症状是否有好转。” 　　“没有。” 　　“张先生，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很配合啊，确实是没有啊。”玩世不恭的口气，恍惚中好像回到初中斗嘴的日子。 　　“我昨天不是叫你去看医生了吗？” 　　似乎一遇到他，我就变得各种反常，时隔多年，他依旧有这种魔力。我知道这样很不对很不好。 　　“我自己就是医生啊！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担心你妹！别特么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担心猪都不会担心你！听着，如果你还是不就医不吃药，症状又没有好转，我们还是会继续打电话随访的！如果你不想继续被打扰，请你配合！” 　　“林潇逍，”他突然用认真的口气说道，“我还在T市，我住的酒店地址表格里有写，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个面吧。” 　　“见你的头！你算哪根葱要我去你的酒店找你？做梦！” 　　“你不来的话，我就到你工作的地方找你了。” 　　“你敢！你敢来，我就以妨碍执法工作，扰乱公共秩序报警抓你！” 　　“林潇逍，五年前，我们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你不想知道吗？我这次去香港是跟随导师去参加一个医学交流会的，中途来T市转机，明天就又要回Z市了，在我回去之前，我希望把我们的误会都说清楚。今晚……” 　　不等他说完，我挂断了电话。我怕下一秒我就禁不起诱惑，不顾一切地又跳进那个陷阱里。那个陷阱里现在还会有什么危险在等着我，那一丝该死的期待隐约在推动着我飞蛾扑火。 　　解开误会……呵，凭什么。五年前，我心心念念就等着跟他解释，可是他心里记挂的只有叶恺彤一个。凭什么五年后他要解开误会，我就得抛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去赴约？凭什么……林潇逍，你究竟还要卑微到什么地步…… 　　第二天是我休假的日子，也是他在电话中说要回Z市的日子，很好，这样就能避免与他碰面，就算他真到办公室找我也没用。只要飞机起飞，一切又可以恢复原样了。这个小插曲，将会是平静生活里的一圈涟漪，很快就消失得不留痕迹。被旧时光筛去的人，是不必再见了。 　　开机。竟然弹出了好多个“来电提醒”，而其中的三个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那个号码，我只拨了一遍，却很不情愿地就牢记在心了。 　　号码的主人还发了一条短信：今天没见到你，就到你们办公室找你科长投诉了昨天你对我的恶劣态度。顺便跟他要了你的号码，看来你是还在睡觉，我回Z市之后再打电话给你。P.S.你科长很生气~ 　　张——君——易！我诅咒你飞机遇上暴雨迫降别的城市，转了十八次机才回到Z市！这辈子坐飞机永远晚点！ 　　果然，再往下翻了翻，就是科长的四个“来电提醒”…… 　　真是…… 　　“科长？”我冒着必死之心回拨过去。妈呀，我声音竟然吓得都沙哑了？ 　　“潇逍啊！我刚刚打了你好多电话都是关机啊……”科长的声音还是那么和蔼，似乎并没什么异常，他气消了？ 　　“对不起科长，我今天起晚了，没接到您的电话真是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你今天本来就休假，是这样的，我刚刚打电话给你是因为前天那个发热旅客来找我……” 　　“对不起科长，我知道都是我不对，我昨天随访不该是那种态度……” 　　“不是啊潇逍，你做得很好啊！你怎么不对啦……” 　　“科长，您在跟我开玩笑吗？”科长该不是气糊涂了吧？ 　　“没有，上班时间我哪会跟你开玩笑。我刚刚打电话给你，是因为前天那个姓张的发热旅客来找我，跟我说你很负责，很详细地跟他说明及时就医的必要性，他很后悔昨天没有及时就医，所以他说今天回家后一定去看医生，再把结果跟我们报告，他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把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给他他都不要，说是坚持要跟你报告，让你放心呢。我打电话就是想征求你的意见，要不要把你手机号给他，可你手机一直打不通，人家又赶着上飞机，我就只好把你的号码给他了。应该没关系吧？” 　　“原来是这样，没关系呢……” 　　没关系才怪。我要不要换个手机号？可是……凭什么……高中时搬走的是我，毕业后不回Z市的也是我，现在还要为他换手机号？林潇逍，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干扰你的决定，打乱你的生活了。 　　所以，我把他的号码拉入黑名单了。 　　还有一个“来电提醒”，是程熙的，他毕业后考回Z市离家比较近的一个小医院，入职后就开始去市医院规培，没日没夜地忙，他有空的时候我没空，我有空的时候，他又没空。我们都好久没聊天了。不过这个名字不管何时何地都能带给我暖意，我回拨过去。 　　“怎么？睡醒啦？”电话那头还是一如既往亲切的开场白，不需要过多刻意的寒暄。 　　“是啊，好不容易睡一次懒觉就被你逮到了。” 　　“你鼻音那么严重？感冒啦？” 　　“是哦，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喉咙有点不舒服耶。不愧是医生哦，职业敏感度满分！” 　　“你自己都是个医学生，怎么永远都不关注一下自身的健康！” 　　“我早就是个过气的医学生啦！” 　　“喂，身为病人，医生在跟你说话，能不能认真一点。” 　　“是是是，程医生，我知错啦~” 　　“你现在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更要懂得照顾自己……” 　　没等他说完，我“噗”一声笑得倒在床上：“程熙，你这口吻跟我爸妈一模一样，哈哈哈……” 　　“我跟你说真的，你别以为还像大学时候，重感冒发烧到39度，一连三天瘫在床上，我又是送药又是送饭的伺候你。” 　　程熙的话语带着一丝怀念的味道，很是温暖。 　　那是我们刚上大一的那个冬天，也是我无视他表白后的第一个冬天，还没适应F市的寒冬的我，冻到重感冒。程熙也和现在一样，仅凭一个电话就知道我生病了。二话不说就把感冒药送到我们宿舍，可我的感冒一直没见好，他就一天三顿按着饭点往我们宿舍跑。医大本来就是按照同个专业住一栋的原则男女混住，他虽不是我们系的，但因为那三天出现的频率太过频繁又太过规律，在我们专业都混了个脸熟，舍友都问是不是我男朋友。然而我很遗憾地表示，我拒绝了他。她们说我暴殄天物，没心没肺。我十分赞成，得是多没良心的一个人，才能拒绝这么美好的一个人啊。他的那些告白的话，只说了那么一次。我没回应，他也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依然在我身边固守着好朋友的位置，不再越雷池一步。 　　我曾在想，错过了他，我以后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了吧。能被这样一个人喜欢过，真的是太好的一件事。可惜，感情的事就是这么不可理喻，如果我没有遇见张君易，如果不是那个错的人深埋在我青春里，如果有如果，我一定会拥抱这道温暖的晨曦。 　　然而时间的错漏，命运的转轴，往往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你现在是在抱怨吗？难道不该感谢我，要不是因为那时候你天天往我们宿舍楼跑，你也不会被我们系花看上啊~我成就了你一段美满的姻缘，你可连一顿饭都没请我啊！” 　　“喂喂，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是没请你吃饭，可我不是带你去看你最爱的梁静茹的演唱会了吗？” 　　“什么带我去看，明明是你被系花给甩了，我陪你去听演唱会缓解失恋的伤痛！我还记得那场演唱会的主题是——你的名字是爱情，嗯……特别符合你当时痛失所爱的心境吧！” 　　“好好好，你美你说了算！”程熙无奈地笑了。 　　“我哪比得过你前女友啊，她可是我们的系花，公认的美女！不过我就是想不通，你说她从大一追了你四年，大四那年，你抽签抽到了留在F市医院实习，我和她都抽到了外地的，她跟我们班同学拜托了好久，终于有人跟她换了，她也留在了F市。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可是怎么大五毕业前，人就把你给甩了呢？” 　　“哇……这些事你都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就等着挖我伤疤呢？” 　　“哪能啊，我这不好奇嘛！问你你也从来不说啊！” 　　“那你还问！别再提我前女友了啊！你感冒了不要说这么多话，赶快起床好好吃饭，去药店买药吃，听到没？我挂了啊！” 　　“诶你等等……” 　　“又怎么啦？” 　　“我……”我是不是该把遇见张君易的事告诉他……“张君易在Z市医院实习的事，别说你不知道啊？” 　　他突然静默，大概是意外五年来，我第一次提到那个名字吧。他终于还是用轻松的口吻说：“我知道啊，怎么啦？” 　　“怎么没听你提过……” 　　甫一出口，就被他打断了：“有必要吗？林潇逍，你的生活早已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了！我很早就知道他复读完后考了北方的一所医大，去年他申请回到Z市医院毕业实习，今年我入职后到市医院规培，他刚好和我在同一个科室。可是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潇逍，你已经让他影响了你人生的轨迹，你现在一个人在T市能找到你想要的生活，能重新开始，我很为你高兴，答应我，不要再让他扰乱你原本的步调，好吗？” 　　“我知道的……你是为我好……放心，我知道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现在的我，早已过了为爱不顾一切的年纪。” 第17章 没有早一步 　　17 　　就算我能放过自己，可是时光呢，命运呢，它们能饶过我吗？ 　　我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回到了Z市，那个缘起、同时也是缘灭的地方。 　　就在那个人走后的第三个月，我以为一切终于随着他的离开回到了正轨，我依旧重复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独却充实的新生活。可是来自家里的一通电话，却把我拉回旧时光深处，命运的安排必有其深意，我想，应该是为了让我回去解决往日的恩怨，而不是纠缠不清吧。 　　——“潇逍，昨天你嫂子流产了，在市医院……送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妈妈在电话里极力地掩饰自己的心痛，可是带着浓浓鼻音的哭腔却出卖了她，我在电话的这头无声地泪流。那个孩子已经六个月大了，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我们都心心念念地盼着明年春天家里会添一个新成员，我是那么期待着自己就要当姑姑了。 　　妈妈说，嫂子第一次怀孕没有经验，肚子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只是吃错了东西，还陪着妈妈上街，等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流血了，送到市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哥哥从公司拼命往医院赶，看到的却是年迈的爸妈和虚弱的嫂子在医院里哭得声嘶力竭…… 　　我不敢去想那样的画面，太过残忍，我只是厌恶自己的自私，亏我还是医学生，意外发生的时候我却一个人在外面享受着我所谓的“自由”，所谓的“新生”，我的心里从来都只看得到自己的悲伤，当家里出事的时候，我在哪里？ 　　然而更无奈更可悲的是，我想回家陪陪家人，却也只能请到两天假期，还好和我原本休假的时间连起来，可以回家四天。 　　爸妈没有空在家里迎接他们的女儿衣锦还乡，而是在医院照顾嫂子，今天也是嫂子出院的日子。我一下车就赶往市医院，没想到我离家千里，回来后第一个见的人会是程熙。 　　我打电话告诉他我嫂子的事，告诉他我今天会先到医院接嫂子出院，他已经站在大门口迎接我了。 　　远远地，我走向他，他亦向我走来，左手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右手揽我入怀，一个轻轻的拥抱，不沾染任何温度，不带着其他情感，就仅仅是两个老朋友久别重逢的一个仪式。 　　他点头微笑：“欢迎回来。” 　　我亦回以一笑：“怎么，现在市医院的服务这么周全，还让医生在大门口迎接的啊？你现在不是轮到普外规培吗？应该忙死了才对啊。” 　　“知道你要回来，我怎么也得抽出时间来接你啊！” 　　“你看你黑眼圈这么重，外科很累吧？你可当心了，现在好多医生过劳死……” 　　“喂喂，好不容易见面，你怎么一直咒我死不死的，真是好朋友！” 　　他带我来到了妇产科，爸妈在收拾东西，嫂子已换好衣服坐在床边，脸色很不好，昔日丰润婉约的嫂子，今日脸上没有半点神采。 　　“爸，妈，嫂子……” 　　爸妈转过脸来，眼眶一下子红了，妈妈上前握着我的手：“潇逍，你回来了！去了大半年，你瘦了好多……” 　　“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爸爸不是跟你说了吗，钱不够就跟家里说，你看你都不舍得吃吗？” 　　“我……我有啊……钱都够用的……”我跟妈妈抱了抱，依然是我熟悉的、依恋的味道，爸爸在一旁红着眼眶对我笑，这些年，他们可不是也老了很多么，身子也单薄了，曾经无所不能的爸妈啊……也在这些琐碎的时光里，变成年迈的老父母了……时光，时光，请你不要伤害他们…… 　　我看到嫂子低下头悄悄抹起了泪。 　　我走过去，拥抱她：“嫂子，你不要独自悲伤，我们是一家人，这是全家的遗憾，你不要自苦了，我们一起走出失去的悲痛好吗？你还年轻，让我们打起精神来！” 　　嫂子点点头，我帮她抹去脸上的一片冰凉：“我哥呢？” 　　“你哥去护士站办出院手续，这会儿应该也快回来了。” 　　“潇逍，你回来了。”哥哥站在病房门口，眼球上布满血丝，脸上掩盖不住的倦容让他从昔日的职场精英一下子变成沧桑的中年男子。 　　“哥，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做……” 　　哥哥像小时候无数次一样，拍拍我的头说道：“别傻了，我当时不也一样什么都做不到吗。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的，我和你嫂子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 　　“要出院了是吧？你们都是34床的家属吗？”一位中年女医生进来。 　　“这是林大嫂的主治医生，徐主任。”程熙跟我介绍。 　　“徐主任你好，我嫂子多谢您费心了！” 　　“徐主任，这是我们家一点心意……”妈妈提着一篮水果过来。 　　“哦不不不，我不能收的，您留着给病人吃吧。”徐主任吓得往外走。 　　“妈，不用了，医院是有规定不能收病人礼物的。” 　　“这样啊，那对不起啊徐主任，谢谢您！” 　　我对我哥哥说道：“哥，你先送爸妈和嫂子回家吧，我和程熙还有点事要谈，待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 　　“那行，你行李先给我吧。” 　　我和程熙要来办公室找徐主任，却看见她在楼梯间抽烟。 　　她见到我们，把烟掐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办法，外科压力太大，不抽根烟，没法轻松上手术台。” 　　我们都在外科实习过，那里的男医生个个都是老烟枪。我点头笑笑：“我们都明白的。” 　　“你也是医学生吗？” 　　“是的，和程熙一个学校，不同系。” 　　徐主任侧目一笑，露出了然的表情：“哦，原来是……校友。怪不得最近小程一直往我们科跑，问我34床病人的情况。” 　　我转头看程熙，他不好意思地低头。 　　“是啊，程熙一直都把朋友的事当做他自己的事。徐主任，我嫂子她到底为什么会流产？” 　　“你嫂子真的很可惜，之前她来产检的时候也没有先兆流产的症状，母体和胎儿一切都很正常，可能是因为她腹痛的时候没有引起重视，再加上还上街，对子宫造成过度刺激，引发的晚期流产。普通人可能认为已经六个月了，过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所以轻微的腹痛没有引起重视，可是如果有个学医的在旁边提醒，及时进行保胎治疗，是完全可以避免悲剧的。” 　　是啊，如果我在……我学医有什么用呢？连家人的健康都保证不了，不管是作为一个亲人，还是作为一个医学生，我都没有尽到责任。是我间接造成了那个孩子的死啊…… 　　程熙拍拍我的肩膀，让我靠在他怀里。 　　徐主任说：“不过你也不要太伤心，毕竟还年轻，而且这次是完全流产，子宫没有受到太大损伤，也没有感染炎症，回去后注意休息，均衡营养，把身体调理好，最好等半年后子宫恢复再受孕。我还有手术，就先走了。” 　　“小张。” 　　“徐主任。” 　　我们转头，看到徐主任和一个人点头走过，而她口中的“小张”却气势汹汹向我们走近，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一旁，给了程熙一拳！程熙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张君易！”我走过去愤怒地推了他一把。 　　“程熙！”他则像要杀人般地看着程熙。 　　程熙从地上站起来，二话不说也朝张君易脸上挥了一拳：“你凭什么打我！” 　　张君易抹去嘴角的血，刚又想挥一拳，我站在程熙面前，正视他：“闹够了吗？！这里是医院！任何人拍个视频，明天Z市医院都能上头条了！” 　　张君易一把拉起我右手：“你过来，他那么伤害你，你还护着他！” 　　程熙也握紧我左手：“张君易，这句话应该我说吧？你是失忆了吗，五年前那么伤害她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张君易上前一步，揽过我肩膀，程熙放开手，张君易说道：“五年前我和她的事，轮不到外人来评论，我要跟你说的是现在的事！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知道我走后的三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你既然和她在一起了，为什么不保护好她，害得她流产！你算什么男人！” 　　流产……原来他是听到刚刚徐主任的话，误会了…… 　　五年前，也有那么一个人为我挺身而出，让我一生铭记在心。五年后，张君易的这个乌龙，怎么就那么好笑。他还在乎我，知道这一点的我应该是窃喜的，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笑不出来…… 　　因为我发现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我们之间都充满着这样那样的误会，而这一切误会的源头，都是他不相信我。他从来不听我说什么，不看我做什么，他只信别人的话，只信自己表面上看到的。 　　程熙开口：“原来你是误会了……” 　　我一把推开张君易，打断程熙的话：“你的确是误会了。你最大的误会是你以为自己是哪根葱？我和程熙有没有在一起，发生了什么——这些，你管得着吗？让我跟你说清楚，是，我是曾经很喜欢你，可是张君易，五年前当你和叶恺彤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死心了。我不知道你吃错什么药，现在又来招惹我，可是我真的不想纠缠不清，我永远不会原谅五年前的你，你也永远无法挽回五年后的我。” 　　他的目光……竟然是孩子一样的无措，他迟疑：“五年前……是你说要保持现状的，不是么？” 　　“我是说保持现状，可你有想过那是为什么，因为我没有安全感。你叫我给你答复，可你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做我女朋友、和我在一起，不是吗？！所有的一切，是很甜蜜，可是都要我去猜，难道不是更像一场暧昧的游戏吗？” 　　“既然你决定退出那场游戏，为什么不干干净净退出？为什么还要做那些事？盗QQ，进空间，看我们的留言，再用别的账号，加我，用恶劣的言语攻击我？” 　　“不要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用你主观的猜测加在我身上，我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被误会的人就是你！我那天一直等你来想跟你解释，我在你们班门口站了好久，可是你呢，你一来就叫阿卉来我们班找她出去，你想的只有你女朋友，我还有去找你解释的必要吗？！那一刻我的心彻底死了，不爱了，不恨了，就当相识一场全是错的！那些年我自以为的相知全是特么狗屁，有过的一切，都是徒劳！我的信任我的感情，全都喂了狗！” 　　我跑下楼，我答应过自己不会再为他流眼泪。程熙在我身后，递给我一包纸巾。 　　我掏出两张，用力地擤鼻涕：“我不哭，我不会哭的，他就是个渣男，混蛋！” 　　这时一个男医生走过，冲着程熙笑：“呦，程熙，我说你昨天怎么那么拼，非要跟小刘换班，连着进8小时的手术室，原来是今天要陪女朋友啊！” 　　程熙把那人推到一边：“去去去，进办公室去，一会儿主任找不到你就有你好看的。” 　　我把纸巾还给他：“程熙……原来你今天为了迎接我，昨天一口气排了8个小时的手术啊……对不起，那个该死的渣男还打了你一拳……” 　　程熙走到我面前，紧锁的眉眼写满了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把他从你心里赶走呢。初中的时候，我看着你的一嗔一笑全是因为他，高中的时候，你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直到现在，你还在为他流眼泪。我真是不甘心啊，他究竟是多好的人，能让你失去自我地爱他、恨他。我常在想，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啊，明明一直看着你的人，是我。如果我当初勇敢一点，在他进入你眼里之前，先他一步接近你，你会不会就不会为他所伤。都怪我啊，当时没有自信，喜欢一个人不能没有自信啊，错失了先机，此后就是多走了一万步都追不上的。” 　　“程熙……我真的很希望那个人是你……可是感情的事，就是这么没有道理。有些人说不清哪里好，甚至明知道他一点都不好，可是已经在心里了，怎么努力都无法忘掉……” 第18章 君心未曾易 　　18 　　黄历上说，今日不宜外出，不宜嫁娶，不宜乔迁，诸事不宜。 　　“林潇逍。” 　　我转身，循声望去，在那两排红酒的货架之间，婷婷立着一个纤细高挑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件粉色衬衫和一条白色及膝A字裙，剪裁利落，端庄优雅，一袭栗红色的及腰长发烫成大波浪卷，与昔日那个短发的运动女孩判若两人。但有些人，不管外貌如何变换，不管事隔多少年，你都能从茫茫人海认出她，都能清晰地记起她在记忆中放肆嚣张的模样。恋人如是，仇人如是。 　　“叶恺彤。” 　　——我不过只是出来买瓶酱油罢了，有必要这么玩我么我的天。我把酱油放进购物车，抬头挺胸，保持微笑，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情敌相见，至少声势上不能输。 　　她踩着裸色的高跟鞋缓缓向我走进，一步步有节奏地敲击着大理石的地板：“你买完了吗？” 　　看着她提的两瓶红酒，再看了看我的一瓶酱油。我微笑：“买完了，你呢？” 　　情敌相见，男的喝酒，女的喝咖啡，小学生喝珍珠奶茶，真理。 　　“附近有家咖啡厅，我们进去叙叙旧吧。” 　　看，多么毫无新意的开场白。 　　“好啊~”微笑微笑微笑…… 　　光线柔和的咖啡厅，我和她相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这里的每一张椅子都是编织精致、花蔓缠绕的秋千藤椅，墙壁上各种唯美的摄影点缀，风景、人物、静物，用形状不同极富有创意的相框装裱。咖啡厅里正播放着《匆匆那年》，这家咖啡厅的主人一定是个文艺小清新。 　　“匆匆那年我们见过太少世面只爱看同一张脸 　　那么莫名其妙 那么讨人欢喜 闹起来又太讨厌 　　相爱那年活该匆匆因为我们不懂顽固的诺言 只是分手的前言 　　……” 　　这样的氛围仿佛我们不是来清算陈年旧账，结束恩恩怨怨，反而只是闲来无事，缅怀当年。恍然间终于发现，匆匆的那些年，不只是我和他的那年。 　　——也是她和他的那年。 　　“五年没见了吧，你……还是一点没变。”她打量了我一眼说道。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到了马尾t恤外加背带牛仔裤的自己，心里大声咆哮着：我平时都是制服高跟鞋，十分专业的！今天我只是出来打酱油的！ 　　我迎上她的目光：“是吗？但你，却变了很多啊。” 　　“真的么，毕竟我都毕业一年了，而你们医学生五年制的才刚刚毕业啊。” 　　“你现在是？” 　　“毕业后我留在F市一家公司上班，这次是凑巧回Z市探亲，没想到这么巧遇见老朋友了。”她喝了一口咖啡说道，“听说你考上T市的公务员，恭喜啊。” 　　“哦，没什么好恭喜的，一样都是上班族啊。”我低头看了一下手机，老妈还在等我的酱油呢。 　　“你回来有见过他吗？” 　　他……不想明知故问地装作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因为我们共同的指示代词“他”只有那个人。 　　“见过了。” 　　她怔了一会儿，然后扯出一个微笑：“好坦白。” 　　我低头注视着被我一圈圈搅动的咖啡，上面的牛奶化为泡沫，一如五年前的种种，所有的甜蜜最后都化为苦涩。而苦涩的回忆里又夹杂着专属的甜蜜。 　　她若有所思：“你一定不知道，我们高考后就分手了。他说他要去复读，我说我可以等他，尽管他复读的一年里，我给他打过电话，发过QQ，留过言，他都没有回复。他说分手说得很坚决，不留余地。” 　　我给老妈发微信：遇见老同学，菜将就着多放些盐吧，酱油回不来了。 　　而后抬头微笑：“你们的事，真的没必要跟我说。都过去那么久了，不重要。” 　　她摇摇头：“你继续听下去，才能判断到底是不是不重要。这些事，你当然不知道，因为在你和阿卉搬到校外去住之后，你就删了我，也删了他，更拒绝知道关于我们的任何消息吧。” 　　我将杯里的苦涩一饮而尽，起身：“你知道很多关于我的消息，可我真的没兴趣知道‘你们’的消息，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谢谢你的咖啡，我先走了。” 　　“林潇逍。”她起身，从后面一步步走近，“你抗拒是因为你还爱着。你不愿知道真相，是因为害怕看到自己的内心。” 　　我转身正视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我怕什么了我？我有必要跟一个差点毁掉我人生的人心平气和地讨论她和我喜欢的人是怎么在一起、怎么分手的吗？” 　　“我们会分手都是因为你！”她掏出手机不知道在翻什么东西，终于找到了，递到我面前，“我以为他只是因为高考没考好想专心复读，所以跟我分手；我以为他是不想让我等他一年，所以跟我分手，我给自己找了各种理由，直到我看到他空间的那些文字才知道，我们会在一起是因为你，会分手也是因为你。” 　　我接过手机，张君易的QQ空间。 　　那是2012年1月21日的一篇日志了，是他在复读的时候。标题是《君心未易》。 　　“成为仇人、逃避离开、装不认识，这些我都不怕，至少说明她还在乎我，我只怕她身边有了另外一个人。复读的这几个月尽管多么暗无天日行尸走肉，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去她的城市、去她的学校、去她的身边，问她，我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独自一人奋斗，身边无一个往日好友的高四，回忆过往种种，我才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心，原来我的初心一直没有变过——原来我是爱她的。可笑的是，在她做了那些事之后，我竟然会想：她不过是使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和我闹别扭，我当时为什么要那么生气，为什么要伤了她？是我把她逼走的啊。现在是十一点，教室灯火通明，人满为患，很多人都在埋头苦读、奋笔疾书，也有很多读得累了在桌子上小憩，我用手机记录着我此刻的心情。因为曾经有人跟我说过，如果你心里想到什么就要快点去做，不然后悔就来不及了。我想回去，回到我们初见的时候，回到最初的爱。（除夕前夕，写在岁末。）” 　　我拿着手机的手轻轻颤抖，再往下滑，是200多条的评论，最近的几条都是2016年的，内容不外乎是“张医生，没想到你也年轻过啊”、“君易，那个女生是谁啊？”、“后来呢后来呢？我们想知道故事后来怎么发展”……之类的吃瓜群众的留言。 　　我锁屏，还给她：“这篇不实的日志只是为了给他的朋友传递一个深情的假象，知道真相的你怎么也相信了？什么叫‘君心未易’，难道他没有和你交往过？什么叫‘在她做了那些事之后’，我做了什么了？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人都是这样的。得到了就有恃无恐地伤害，不是么，叶恺彤，他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和你才分手多久呢？” 　　她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你到底还是恨他的。我记得当时我打电话给他，质问他写那些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究竟，当时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从头到尾，他是否喜欢过我？他给了我一个恶俗却又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当初和我在一起是因为你为了学习而拒绝他，所以他想报复你，如果你也有一点点在乎他，那么就会小小地影响你的学习。在一起之后，他说他是想认真跟我交往的，因为我就是他心里最初描绘的女朋友的样子。可是不管是在一起学习、一起运动、一起出游，他总是会在那个‘一起’的间隙想起你，他失算了。理想的对象和喜欢的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可是最后你搬出学校了，而且高考也没考好，他知道自己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这样两败俱伤的结局不是他想要的。他也知道你删了他，不可能看到他的这篇日志，可是这么多年，他空间里只有这一篇日志，不过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有人能代他转达。” 　　“所以你们即使分手了还是好朋友？你还好心帮他传达迟到了五年的歉意和爱意？” 　　“不，我和他那次之后也不再联系了。我会帮他传达，不过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罢了。当年，我明明知道你喜欢他，还是同意了和他在一起，只因为我也很喜欢他。那些误会，为什么你打开手机的QQ却进入我和他共同的空间，也是我故意借你的手机登录却没有退出，我想让你不要再喜欢他。还有申请新的QQ骂他的人虽然不是我，却是我引导一个喜欢我的男生做的，我想让他误会你讨厌你。想想，当时真的是年少无知啊……以为这样就能维护自己的爱情。出于自己的私心，想在他心里留下最后的完美的形象，我没有告诉他那些误会的始作俑者都是我。现在我把真相都告诉你，如果你还喜欢他，还想重新开始，你也可以去告诉他真相。” 　　“我早就想到了，当年你的那些小把戏。可是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我不恨你，你说得对，我还是恨他的。恨他从头到尾没有相信过我，恨那些相处的时光就那样成了一场徒劳。误会只不过用来证明缘分不够。横在我和他之间的，早已不是当年的误会了，而是错过的这五年时光。这五年，一直在我身边的人都是程熙，如果张君易真的还爱我，为什么他当时还考了北方的医大？” 　　“我不知道。但你自己不也说了吗，这五年都是程熙在你身边，也许当年他得知程熙和你考了同一所大学，以为你们在一起了，所以他没自信了；又或许，他是想成为更好的自己来配你，但不管原因是什么，他的空间一直挂着这篇文字，底下又不断有新的留言，说明这些年他的这篇自白都是对他人可见的。五年里，如果有女生对他有什么想法想必也会知难而退吧。所以，他说的‘君心未易’，也许你可以尝试去相信。” 　　我点头：“你自己这么潇洒地放下过去，凭什么还要我纠缠于五年前的感情，难道我不该向前看，难道我不值得拥有更好的吗？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的歉意和建议我都收到了。可有些人当时没有出现，现在出现已经没有意义了。错过了，就只能一错到底。” 　　我们以一个告别式的拥抱结束这场世纪大和好，然后各自走入茫茫人海，别后经年，后会无期。 　　 第19章 过时不候啊 　　19 　　如果只是简单的误会，我们可以彻夜长谈，待真相大白言归于好；可是如果错过了时光，要怎么逆转时光的洪流，回到当初你眼里只看得到我，我身边只有你的岁月。 　　五年后，我们真的还了解彼此吗？当初选择背道而驰，如今渐行渐远的我们，真的还能超越五年的寂静岁月，拥抱彼此？至少我不可能放弃T市的安稳工作，而他又怎么可能离开Z市？为我？不可能。 　　“好啦，潇逍你别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胡说，你这开的是茶馆，喝茶怎么会醉！”我笑着捏了捏阿卉的脸，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圆嘟嘟的婴儿肥让人忍不住想虐待。她毕业后回Z市接手了他们家茶店的经营，把它重新装修，改成古色古香的茶馆，不单单卖茶，也供人来此品茶，闲聊，还有包厢供人谈生意。当然，也让我们这些老友有个聚在一起磕叨的地方。真好，至少还有她这个朋友会一直在这里欢迎我回家。 　　“哎呦呦，是你说心里闷我才拿红酒给你的耶，待会儿你醉醺醺出去，让客人看到了，人人都来我茶馆买醉怎么办？”阿卉抢过我手中的高脚杯，“不准喝了。” 　　我又抢过来：“一瓶都喝完了，就剩这最后一杯，你就让我做个有始有终的人吧！” 　　“行行行，你喝吧，我泡壶茶给你解酒。”阿卉穿着淡绿的旗袍，玲珑姣好，茶香从她指尖缓缓溢出，氤氲着迷离的水汽，像走进柔和淡雅的古风画境。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们一个个都和过去不一样了，那么有女人味，看得大爷我都自惭形秽！” 　　阿卉微微一笑，把茶端到我面前：“或许公主这么多年不换造型，是希望王子能在人海中一眼认出她。” 　　我一怔，然后捧着小肚腩哈哈大笑了：“可以啊店长，现在讲话都这么有禅意了！这杯茶，我先干为敬！” 　　滚烫的茶水入口甘甜，一下子让醉意迷蒙的大脑清晰起来，我说：“可是阿卉，我不是公主。” 　　“你是不是公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骑士来了~”阿卉起身去开门，程熙面无表情地站在包厢门口，天蓝衬衫黑西裤，一副青年才俊的样子。 　　我撑着腮，笑道：“程熙骑士，你怎么来了？” 　　阿卉推着程熙进门：“是我发微信叫他来的，深更半夜你又喝了酒，一个人回去多危险啊！” 　　“能有多危险啊，Z市的路，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程熙在我身边坐下，我给他斟了一杯茶，“外面挺冷的吧？喝杯茶暖暖~” 　　程熙看着杯子上红红的唇印，眉拧到了一起。 　　我只好端过来：“sorry，我忘了这是我刚刚喝过的……换成阿卉的会不会好一点？哈哈哈……”没心没肺的笑。 　　阿卉扶额：“看不下去了，她这是疯了……程熙你快送她回去吧，我要打烊了~” 　　程熙扶着我肩膀，低沉地说道：“走吧。” 　　“哦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走~”我把他的手拨开，撑着桌子站起来，一口酒气上头，竟然眩晕了一下。还好程熙眼明手快，扶住我的肩膀，我看着他的眉眼，他的眉头皱到了一处，紧抿的唇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他修长的脖子上喉结鲜明，天蓝色的衬衫包裹着宽阔而厚实的胸膛，我咽了一口口水：“程熙，你这些年身材管理得不错……” 　　他终于没好气地笑了，扶着我走出去。我打了一个喷嚏。 　　他转头问阿卉：“要不让她在你们员工宿舍睡吧，她这样出去很容易感冒的。我可没带多余的外套~” 　　“我们员工宿舍都住满了，没有空房，我有外套~”阿卉把她的外套给我披在身上，临走，意味深长地对程熙坏笑：“佳人已醉，过时不候的啊~” 　　程熙依然右手揽着我的肩，让我靠在他身上，这样慢悠悠地走着，仿佛回到大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操场上散步的日子。 　　我怀念地说道：“你很喜欢天蓝色，记忆中你总是穿着蓝色T恤，现在你终于长大了~” 　　程熙笑了，无奈地说道：“是啊是啊，你是看着我长大的！” 　　“哈哈哈哈……这样才对嘛，干嘛从刚刚就板着个脸？是不是医院那边有什么棘手的事？” 　　“对我来说，最棘手的就是你了！”他转过脸看着我道，“还记得这是我们相识的第几年吗？” 　　“嗯……”我掰着指头数着，“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五年大学，十七年了呢……哇……这十七年，我对着你的时间，竟然比我爸妈还要长呢……” 　　“这十七年，我是第一次看你喝醉。” 　　我笑了笑：“大学之前，我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大学的时候，有聚餐，我从来也都是三杯酒原则，事不过三。我们老同学聚会，你也会有意无意地帮我挡酒，我从来不知道，喝醉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现在我终于长大了，再也不是学生了，你还不让我体验一把~” 　　“是吗？是想体验酒醉，还是想借酒消愁？我记得你说过不爱喝酒的，能不喝你尽量不喝。今天又没有谁逼着你，说吧，他又怎么了，他有女朋友了还是要结婚了……” 　　“他还爱我。”我停住，低下头说道。 　　“呵。”程熙冷笑，放开手，我一个踉跄，抓住他的蓝衬衫，他只好双手重新扶在我肩头。我仰头，看到他的瞳孔倒映着路灯昏暗的光，他第一次对我生气：“那就去找他啊，告诉他你也还放不下，他又不是结婚了又不是死了，两个好端端还相爱的人，现在是折腾给谁看？” 　　“给你看！” 　　甫一出口，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狭长的老巷，只剩下风穿堂而过。 　　我放开他的衬衫，退后一步，借着墙壁站稳，酒壮怂人胆：“就是给你看怎样？因为知道你不会怪我，因为知道反正你总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因为知道即使我心里有另一个人你还是会像傻瓜一样在我身边！因为知道……即使他还爱我，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今天恺彤把当年的恩恩怨怨和我两清了，今天从她口中知道他这么多年依然还爱着我，我应该是高兴的，应该是恨不得立刻跑到他身边和他重新开始的！可是我竟然去阿卉的茶馆喝闷酒，那是因为我一直以为放不下的，原来早就放下了！没见到他的时候，我有多恨他，可当一切真相摆在我眼前，我却释然了，原来这些真相全是特么狗屁，对我一点也不重要！因为这五年里，早就有人取代他重新温暖了我的心！所以我现在为我自己的移情别恋喝醉一下有什么不可以？我在你面前任性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你为什么要对我生气！” 　　程熙上前一步，把我禁锢在他和墙壁之间，低声道：“我为什么会生气，你竟然不明白吗？你今晚这些是醉话，还是真心话……我可以……相信你吗？” 　　“酒后吐真言！程熙你这个胆小鬼！这么多年你就会默默付出，却从来不主动上前一步，被我拒绝一次就甘心当朋友，你这么怂怎么能追到……” 　　程熙低头，温热的唇覆上来，汹涌而猛烈。原来外表温柔谦和的程熙，也有浓烈而炙热的一面，唇齿纠缠，我没说完的话就这样被揉碎在一个深情火热的吻中。 　　他身上带着医生特有的气息，夹杂着那杯淡淡茶香，让这个初吻的感觉异常美好。不知吻了多久，他缓缓放开，以舌尖轻轻划过我的唇来结束这场世纪之吻。 　　我缓缓睁开眼，看着他路灯下潮红的脸，问道：“怎么样？和好朋友接吻的感觉……” 　　他黯哑着声音说道：“和梦里的一样。” 　　我笑：“不准你用撩其他妹子的方式撩我！” 　　“胡说，我哪里撩过别的妹子，都是他们撩我的！” 　　“是吗？我们系的那个系花……” 　　“那是她追的我，我本来想跟她交往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放下你，事实证明不行，然后我就被甩啦！” 　　“男生怎么都这样，想利用一个女生来忘记另一个女生，无耻！” 　　“都？还有谁？你不要在这时候还提起张君易哦！” 　　我心虚地低头：“我没有提，是你自己提的……” 　　“你再不忘了他，我就惩罚你……”他又猛地凑近。 　　我把手挡在他面前：“别，夜深人静，干柴烈火，再吻下去要出事的……” 　　“还不都是你，让我空窗了这么久……” 　　“我不信，那个系花之后，你就没有再交过女朋友？医院那么多……” 　　“我有没有女朋友，这些年，你不比谁都清楚？” 　　我低头，觉得心里都泛开了一圈圈涟漪，这些年，他一直在我身边，所有的事情，一如他了解我的一样，任何事我也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他用这样无声的方式告诉我他的真心，而终于，时光转了个弯，我看到一直在我身边的人，他终究成了我心底不能忽视的存在。 　　“程熙，送我回家吧~” 第20章 珍惜眼前人 　　20 　　我和程熙交往不到一年就谈婚论嫁了。因为对彼此太过熟悉，十七年的默契，根本不需要磨合期。 　　他求婚的那一天，是开同学会的日子。他仗着当了多年的班长，假公济私，抢了麦克风，对着台下的女主角深情告白：“潇逍，过去的十七年，我的身份有很多，小学同学，中学同学，大学校友，好朋友……可是我希望接下去的七十年，我能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在你身边，不是好朋友，不是其他，而是你的丈夫，你一生的挚爱。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七年，我感谢上天，在我目前为止短暂的一生里，你都有参与。接下来的岁月，让我们继续一起走下去，谁也不要缺席彼此的人生好吗？我甘心被你束缚，那么，你是否愿意被我的爱束缚一生呢？” 　　他的那些同党一个个拿着一朵玫瑰献给台下的我，正好十一朵，一心一意。最后，他也向我走来，单膝跪地，掏出一枚戒指，老套而虔诚：“潇逍，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恍惚中，让我想起了大一那年女生节，我们系的男生自发要给女生们一个惊喜。就是那天上午放学，一对一给女生送玫瑰。而程熙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这个消息，找到活动负责人，让他“充数”，也像现在一样，拿着玫瑰虔诚地举到我面前，他说：“不管你将来是谁的女神，你永远是我的新娘。” 　　当时我还笑道：“程熙你是不是太紧张，把台词念反啦——应该是：不管你将来是谁的新娘，你永远是我的女神！” 　　而现在……竟然一语成谶。是该叹命中注定，还是该说事在人为？ 　　我微笑，睁大眼睛望天，只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你可想好了哦，婚姻是一座围城，到时候你可不要想逃出来！” 　　“我不会。”他的眼神坚定而明亮，“我不会逃，也不会让你逃。” 　　我眨了眨眼，眼泪落在戒指上，折射出钻石一样的光，我想我们的爱情应该会像这颗幸福的眼泪一样灿烂夺目的。我伸出手：“那没办法了，只好‘夫唱妇随’，陪着你在往后的七十年困坐围城了~” 　　戴上婚戒，彼此许下了一生相守的庄严承诺。我们在众人的起哄下，轻轻拥抱，矜持亲吻。顺便宣布了家长们早挑好的婚期，免去了一一通知的麻烦。 　　他被拉着灌了很多酒，酒酣耳热之际，他的那班兄弟揽着他的肩膀道：“不容易啊班长！追了十多年，终于把学霸追到手啦！” 　　高中班主任也和蔼可亲地摸摸他的头：“恭喜你啊程熙，熬出头了嘛！” 　　程熙今天来者不拒，我想他是太开心了，站在包厢中间抱着拳转了一个圈：“多谢各位，到时一定要赏脸来参加小弟的婚礼哈~” 　　旁边的男生起哄：“那是！不给你面子，也得给咱们学霸面子啊！” 　　阿卉站起来说道：“程熙，你可得感谢我那天把潇逍灌醉，给你制造了机会啊！媒人红包不能省！” 　　在场的同学听说了这么一个料，男男女女都不淡定了。 　　男生笑道：“什么情况？！没想到潇逍你是这样学霸，对我们班长酒后乱性啊！” 　　我一口橙汁从鼻子里喷出来，扯了一把纸巾在一旁咳得无力反驳。 　　还好旁边一个女同志站出来：“我看不见得，一定是班长趁人之危！我们班长可是暗恋潇逍好多年了呢，当时还为了潇逍和隔壁班的一个男生打架，叫……叫什么来着……” 　　同桌的男生拿了一个西瓜塞她嘴里：“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吃你的西瓜去吧！” 　　我摇摇头，无力地看着他们闹哄。我们十七年同学，彼此的朋友圈都是重合的，不禁慨叹这样的时光真好，一群老友，一个爱人，只此一生，只此一世。 　　而后的日子，民政局注册，置办婚房，买家具，筹备婚宴，分发喜糖，热闹而琐碎，一切程序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婚宴定在酒店举行，因为十七年间认识我们的同学朋友老师实在太多了，加上双方的亲戚，只好租用了一间特大的宴厅来摆桌。 　　程熙不知准备了多久，很用心地搜集了我们从小学到大学的各阶段的合照，制作成新人入场前的PPT循环播放。阿卉也很用心地一一找到不能到来观礼的同学，让他们录制了祝福的视频，在我们入场的时候在大厅中央播放。 　　宴厅的中央铺着红地毯，红地毯两边摆放着香槟玫瑰，我记得我只提过一次——香槟玫瑰，我梦中的婚礼。而他就这样记住了，许我一场梦中的婚礼。 　　我们在亲朋好友的注目与掌声中，缓缓入场，伴着《婚礼进行曲》，庄严而慎重的仪式宣示着我们彼此对待爱情对待婚约的忠诚。 　　交换誓言，交换婚戒，交出自己的拳拳真心。林潇逍与程熙，终于迈入了爱情的另一个阶段，也是他们人生的另一个阶段。此后不再是孤身一人穿越尘世的喧嚣和寂寞，风风雨雨，都携手共度，至死不渝。 　　终于到了最振奋人心的丢捧花环节，我抱着捧花，台下的人早就挤作一团。 　　我听见阿卉鄙视的声音：“喂！我们女生抢捧花就算了，你们男生起什么哄嘛！” 　　最英勇的刘英勇回道：“怎么，不行啊？你们着急，我们男生就不急啊！” 　　我喊道：“注意咯，一，二，三——” 　　循着捧花完美的抛物线，我们向门口望去，不偏不倚正落在某人的手上。他西装革履，笔直地站着，而后闹哄的现场，霎时间就沉寂了下去。在座中有认识他，也有不认识他的。有知道我们俩的孽缘的，也有全然不知的。 　　他捧着花，一步一步，一步步向我走来，而人群竟很有默契地主动让出一条道。我惊讶于如此尴尬的情景下，我还能想到一句歌词：原谅捧花的我盛装出席，只为错过你…… 　　旧时光里的人，是该好好告别的。 　　我和程熙默契地没有通知他，但我想这个消息不管是从同学口中还是医院同事那里得知，都不是难事。 　　我既然决定选择程熙，就不会和过去的感情藕断丝连。在T市工作的这大半年，他的电话号码依旧安安静静躺在我的黑名单里，偶尔会显示几条被拦截的来电和短信，他不是一个爱纠缠不清的人，我想，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既然回不去从前，就让往事随风而去，未来，就各自安好吧。即使有事回到Z市，我也不会去医院，于是我们从上次医院的那一闹，竟已过经年。 　　黑色西装剪裁得体，记忆中总爱穿着明艳T恤的少年，终究还是褪去了张扬，多了一份沉稳，修长挺拔的身形自带一种清冷的气场，明明是微笑着的，眼睛里却是没有半分微笑的感情。 　　就在他离我三步之外，被刘英勇拦了下来：“哎呀君易，你怎么来得这么晚，走走走，待会儿自罚三杯！” 　　张君易不着痕迹地撇开他的手，声音低沉：“放心，我不是来砸场的。” 　　于是所有人都了然，哦，这是来砸场的前男友。 　　他在离我一步之遥的距离站定，即使穿着高跟鞋，他依旧比我高出一个头，一如以往的居高临下：“我从刚刚新人进场，就站在门口了。我是来亲眼见证，我是怎样痛失所爱。” 　　“痛失所爱”一出，全场倒吸一口冷气，不知是谁很配合地“哇~”了一声表示赞叹。 　　沉默地对视。 　　他从头打量了我一眼，又看了程熙，而后笑了：“白婚纱，白礼服，青梅竹马，一双璧人。” 　　他皱了皱眉，目光沉痛：“昨天才知道你要结婚的消息，抱歉，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只能给你我视若珍宝的东西——” 　　透明的盒子里，一封封躺着的，是我那些年用科作业纸和他通的信，记得那年每一次拿到信，我都迫不及待在回家的路上打开，一路笑着回到家，把给他回信当做第一要务，饭也要老妈三催四请才下去吃，作业都是在回完他的信后才有心情做。安静的台灯下，认真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情，只要写错一个字，就重新换了一张，抄得工工整整，一笔一划都是一个十六岁少女所有的真心。我的手轻轻颤抖着，无声地接过，只因喉咙已经哽咽，怕一说话就溃不成军。 　　他继续道：“既然你把你的感情收走，这些理所应当也是该还给你的。我的呢？请把我的心还给我。” 　　我开口：“烧了。”声音是意料之中的沙哑：“早就都烧掉了。” 　　从前的我，怎么敢去相信你也付出过真心，而当我相信了，确定了，早已经回不去了。 　　他又笑了，这样的笑狠狠刺痛着我的眼睛，于是我的泪就这样流了下来。 　　他说：“很好，很好……无所谓了，我只是……想对自己的青春有个交代罢了……那么，happy marriage，my girl.” 　　他转身离开。今天的一幕已经很尴尬了，我知道程熙自始至终沉默的站在我身边看着这一切，他总是这样，只会默默地在我身边，把选择的权利留给我。即便这是他自己的婚礼，他也不会说什么话去争取。如果那些年是我和张君易的青春，那不也是程熙的青春吗？ 　　当年爱的太傻爱的太苦，而今终于信了邪——相爱的两个人往往都不会在一起的。初恋，就是用来学会爱人的而已。不是么，刘若英的歌词里说：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世界上爱而不得的男女那么多，能把握住眼前得来不易的幸福，已经足够了。 　　我觉得我应该说点儿什么，作为这场“青梅竹马修成正果热闹办婚礼，昔年同窗痛失所爱泪洒伤心地”狗血言情剧的女主角，我是该表明自己的立场的。 　　我挽过程熙的手，程熙一怔，我对他微笑，而后叫到：“张君易——” 　　他停住，回头。 　　“如你所见，我很幸福。谢谢你，曾经也有过的真心。” 　　“祝你幸福。” 　　他挥了挥手里的捧花，留下决然的背影。钟乐山上，“情有独钟”的许诺言犹在耳，终究还是成为一声空响，消散在被风吹过的夏天。或许，只应了那句“太美的承诺太年轻”。 　　不再见了，张君易。 　　那段无疾而终的错过，终究只是彼此短暂生命里的一场迷梦，梦醒了，我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婚礼继续不尴不尬地进行下去，我和程熙下去一桌桌敬酒。 　　酒过三巡，他带着微微的醉意问我：“是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我笑答：“不，是‘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岁月如斯，有过夏花之绚烂，亦有秋叶之静美。至此之后，没有爱恨，没有过往，执子之手，历经人世沧桑，看尽世间风景。 　　[END] 　　后记： 　　这篇文，于我而言，真实的经历有之，美好的幻想有之。真实的毕竟还是占了绝大一部分吧。 　　一直想写一个关于自己的“匆匆那年”的爱情故事。可蓦然回首，却是分不清，那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毕竟，现实中的“张君易”，可是不曾对“林潇逍”说过“我爱你、我喜欢你”的啊，所以，姑且“假装是爱情”吧。 　　诚然，张君易毋庸置疑是第一男主的，可是原谅我最后也只能给一个“怜取眼前人”的结局。毕竟，老天给了我一个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我不也原谅了吗。 　　回想起自己的过去，最不堪的那一段，还是会在午夜梦魇后哭醒，恨自己不成器。只是已经好很多了，已经不那么强烈了呢。人终归是要试着和过去握手言和的，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再一次将那些情节呈现出来，看着他和她在最好的年华里，彼此试探，彼此误会，彼此错过，仿佛自己又经历了一次，又被凌迟了一次。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经过那么多年，我还是输给了你，一败涂地。”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会在意，听到那个名字，心还是会“咯噔”一下，就那么“咯噔”一下，我就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因他而改变的心跳。 　　真的很不争气。 　　所以我不忍心连笔下以自己为原型的女主都再经历一次这种痛，所以我把痛留给张君易，把幸运留给林潇逍。赖皮地想着，这是我创作的人物，我自私地想让林潇逍得到幸福，不可以吗？这一次，换张君易放不开那些过去，不可以吗？ 　　记得2015年2月新年到来的前夕，我也完成了一部小说，那是我中学时代写的小说的续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里面女主的喜怒哀乐，字里行间也多多少少印证了我整个青春的心路历程。能完结，是对自己的青春有所交付。努力地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 　　现在，2017年1月，时隔两年，我再次以这种形式来开启我人生的新篇章。站在猴年将尽、鸡年到来的时间点，完成了这部小说。空窗了太久，被过往束缚了太久，我在岁末年初祈愿能随着林潇逍故事的完结，我也能告别过去，有一段崭新的开始。 　　2016年的新年愿望实现了——大学毕业，顺利地得到了那份一直为之付出努力的工作，站在比同龄人稍微高那么一点点的起点。即使，并不是一条我想走的路，并不是一份让我满意的收入。所以，我还要继续努力的，不能有所懈怠的。 　　2017年，继续执笔写我最爱的故事，继续在等待中找寻那个可以携手陪我阅尽世间风景的人。25岁，我可以等待，可我不愿将就。 　　我相信，我也会等到清晨温暖我的那道晨曦。 　　而正在看我文字的你们，一定也能于茫茫人海中，遇见为你跋山涉水而来的那个人。 　　请一定要相信。 　　（写于2017年1月19日午后汕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已经写完一年了啊，现在是2018年，春节刚过，大年初八。 经过这么多年，我还是适合写校园的纯爱故事啊~ 我的文字，不需要营销，不需要谁的认可，只是执笔写我所想，爱我所爱， 完整地呈现我心中有所缺憾的美丽，已经是很好的一件事了啊。 星风，新的一年也要加油呢！今年要多一点时间去完成自己的愿望，不可以得过且过呢！